楊浩達用目光送走了時雅璐,轉對鄭其揚說:“剛才上班,我去了你一趟辦公室,見你不在,我才打電話給你。”
“來了兩個客人,接待了人家,耽誤了一點時間。”鄭其揚如實說,“你有什麼要吩咐的?”
“說不上吩咐。”楊書記說:“就是想問你那報賬表都造好了嗎?”
“造好了。”鄭其揚知道楊書記指的是時雅露借用的三十萬元的進賬清單。她把報表和賬務清單,從公文包裏拿了出來,遞到了楊書記的手上。“你看一下,看我這樣進賬可以嗎?”
楊浩達在上麵十分仔細地看了看,說:“你辦的真好!”指著報表和清單說:“就是要這樣的轉賬。先轉到政府房屋修繕,再轉到辦公費用開支,再入礦產管理費收入和礦主水泥路硬化捐款。賬務這樣轉來轉去,看上去是很煩瑣,但我們這種內部賬務,就是隻有在這樣的轉來轉去,在撤東牆補西牆的轉賬過程中才能無形消融掉。”楊書記點頭稱好,臉露笑意地說:“昨天,那趙妍剛開始說要查賬,還真把我嚇了不輕。好在後來說不查我們自己組織收入和捐款收入這一塊,我才鬆了一口氣。”
“她要查也沒關係,財政局下撥的公款,我們一分錢都沒動過,都用在政府的正常開支裏。這財政所都有賬可查。至於我們組織收入的款項,是和國家撥款分離的。我們早就遵循‘國庫錢不能動,底下錢動它個幹幹淨淨’的原則。再說了,像這樣的‘灰色收入’,現在哪個鄉鎮政府,哪個科局機關不是這樣自行消化掉的。”
“說是這麼說,”楊浩達慨歎道:“我們是不怕,但如果她一查我們這些內部賬,看到我們賬麵上每年有這麼多的收入,她的心說不定就會膨脹。人心是不可測的啊!這人一看到錢,心膨脹了,眼也就紅了,就會想出種種彎彎道道對付和整我們,那我們不就被動了。”、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鄭其揚回答說。
楊浩達又問:“現在我們水泥路硬化道路建設已經結束,那筆工礦企業捐款還剩多少?”
“到今天為止,還有三百六十七萬六千元。”鄭其揚說著,楊浩達點點頭,又問:“有沒有包括時雅璐借出的這三十萬?”
“不包括。”鄭其揚走近前,半趴向辦公桌,指著剛才那筆七轉八轉的銀行賬務存根說:“這就是我列出的報表。”鄭其揚言下之意是這賬已經暫時消融掉了。如果時雅露以後沒還,也沒有多少後顧之憂,如果她會還,這錢就歸屬楊書記了。當然這賬是暗箱操作,而操作者隻有楊浩達和他知道。因為還有時雅露寫的借款欠條,在借款欠條上簽字同意的是他們二人。
“這麼說火車站貨場管理的賬務空缺也已經填補上去了?”楊浩達又關切地問。
“填補上了。”
“礦產管理費還有多少?”
“大概還有二百多萬吧。具體數目我要看細賬表。總之,礦產管理費一元錢也動不得。”鄭其揚說。誠如他回答的,這礦產管理費收入,賬務還有鎮長監管著呢!本來這些灰色收入真正的監管權是屬鎮財政所和鎮長的。楊浩達的職權是管鎮黨務和行政。然而,在鄉鎮,書記是一把手,是統管。如果這些灰色收入交由鎮財政所去管,那每一分錢都得入財政賬,都屬公款收入。鎮上要用一分錢,就都在財政所的監管範圍裏。鎮上哪還有用錢的機動性?尤其是到了年底,鎮裏大小百號人的年終獎一下要花掉幾百萬,如果按財政規章製度,那是違反財經紀律的。上麵每到年底都會下發文件,不允許下麵以任何名義突擊發錢。一歸入財政賬務這年底的獎金還有其他開支就不能隨便發用了,那大家不都壞菜了!所以,也不知何時,這些小金庫的灰色收入監管權就從鎮財政所分離出來,獨立成為另一種鎮政府的內部賬務,由書記和鎮長兩個監管。這不成文的小金庫管理製度鎮裏大小幹部都知道。反正到年底每人能拿一筆不扉的獎金回家過年,大家不僅默許和支持這種“公開的秘密”,心裏還都暗暗讚許書記和鎮長是領導有方。這樣在書記和鎮長共同監管下的小金庫,論職權書記是一把手,鎮長是二把手,名義上鎮長管經濟,但二把手還得聽一把手的。因此,鎮上小金庫真正的支配和使用權還屬於楊書記,一切還是楊書記說了算。這些賬務本也不屬於作為人秘辦公室主任的鄭其揚管。然而,楊書記哪能自己當書記又自己管賬、管錢,跑這跑那呢!麵子上過不去不說,還會引來大家的猜疑和揣測。於是楊書記就把這個重權交由身邊最靠得住的鄭其揚來兼管。鄭其揚成為小金庫這種賬外賬的管理人。不過鄭其揚雖有管理權,但沒有支配和使用權。鄭其揚每用的一分錢都要經由楊浩達的手,否則,就是貪汙和挪用小金庫“大夥兒的錢。”
楊浩達看完報表和賬務清單,然後在上麵一一簽上字,再歸還給鄭其揚。這時,鄭其揚又拿出昨天財政局檢查組下來開列的賬單說:“這是昨天趙妍來的開支,你也簽一下字。我好入賬。”楊浩達接過去看了看,笑著說:“這個趙妍,連山藥薯、紅酒和酒糟都要。真是台上講清廉,台下在收錢!連豬吃的紅酒糟都不放過!這個婦人是從這裏走出去的,又不是不知道桃陽是山區鎮,以為我們這兒是在開金礦,盡想揩我們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