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在睡午覺,而且做了一個夢,夢見鄰居借了大耳窿的錢沒還,門口被掛了血淋淋的豬頭,還噴了漆,寫了恐嚇的大字報。大耳窿的跑腿還恫言要找我這家鄰居算賬。怕有池魚之殃,我嚇出一身冷汗。醒過來時,卻聽到我自家的木門乒乓作響。我正想去開門,電話的鈴聲響了,弄得我團團轉,慌了手腳。最後我決定先聽電話。原來是我兒子打來的。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沒什麼事,隻是要知道我在家裏是不是很平安。我說我沒事,你放心好了,就掛了電話。
天啊,究竟門外是誰,怎麼打門的聲音這樣驚天動地?
我一邊說“等一等”,一邊抓了鑰匙去開木門。這時,我才看清楚了用來打我的門的是一大串鑰匙。那麼一大串鑰匙同時敲擊在木門上,發出的聲音有多大,多驚人,你想都想得出來。
抓著一大串鑰匙的是個年輕的女人,衣冠楚楚,另一隻手托著一塊寫字用的塑膠板。我說:“你是……”她沒讓我把話說完,就說:“我從樓下看到你們曬衣服的地方竹竿放得不妥當,這樣很危險的,你知道嗎?萬一竹竿掉下來,打到人怎麼辦?”說著,她已經踏進我屋子裏來了。平時,我是不隨便讓陌生人進我屋子裏來的。不隻我,我想幾乎所有的組屋居民的態度或習慣都是這樣的。尤其是年輕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家裏隻剩下一兩個老人。老人是最容易受欺負的,我兒子就老是這麼說。
但是我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像是壞人。再說,是女人嘛,又不是男人,能壞到哪裏去?不隻不會是壞人,而且極可能是政府部門的人。比方說,是建屋發展局的人,要不然,她怎麼會管到我屋子裏來?還有啊,當她拿鑰匙打門時,是多麼的有自信。所以從她一進門開始,我就認定她絕對是政府方麵的人。其實有些事情,不一定要問,用眼睛觀察都觀察得出來。
她又到我兩個房間裏看(我住的是三房式的),然後指出一些必須及時修理的地方。廚房的玻璃窗破了一扇,也應該換新的。我跟在她後麵,一直說“好,好,好”。接著,她在托在手裏的板上寫字了。寫了一會兒,要我簽名,表示同意裝修的項目。我一邊簽,一邊問:“要多少錢?”
她說:“不多,兩千塊而已。”我說:“這麼多?”她說:“沒關係,你們可以分期付款呀。”
送那個女人出門時,她那串抓在手裏的鑰匙還叮叮當當地響著。
電話又響了,又是我兒子打來的。我長話短說,告訴了他剛才發生的事。
我兒子問了我一句:“你簽了?”我說:“簽了。”
“啊呀,”我兒子的聲音,“你怎麼這樣大意!”
我從來沒聽見我兒子這樣大聲地對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