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神經有問題。”每天早上都到菜市場附近來跟我們一塊兒喝咖啡的老江這麼說,“這話,我隻敢偷偷地跟你們兩位說,萬一給我兒子知道了,他一定很生氣,說不定還會打我呢。”
我認識老江大約有好幾個月了。我和他除了喝咖啡這段時間,平時是不互相接觸的。到底我們是萍水相逢,要是我不到菜市場買菜,不到咖啡店喝咖啡,我恐怕就不會跟老江交上朋友了。另一位姓楊的也是。反正都是住在宏茂橋新鎮的人。
其實老江並不是第一次提到他兒子。從談話裏知道,他似乎就隻有這麼一個兒子,二十多歲吧,已經結了婚,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孩。他總是在讀過了報紙(是老楊買了帶在身邊看的)上的國際和本地的新聞之後,才有一句沒一句地扯到他兒子身上去。不過到了最近,談他兒子的事總是談得比較多,這就是為什麼到了今天,我們才知道他兒子所謂神經有問題這件非常私人的事情。
老楊放下報紙,問:“你怎麼知道你兒子神經有問題?”
“那還不容易。”老江兩隻眼睛瞪得好大,眼球也似乎有點凸出。每當這個時候,我都不敢正視他,故意把視線移到報紙上。“隻要看他幹的一些勾當,就知道了。比方說,他總是要弄壞我的眼鏡,我的手表。你們知道嗎?我光花在買眼鏡和手表上的錢,少說也有五六千塊。”老楊問:“他是怎麼弄壞你的眼鏡的?”這個問題我也想問。
老江想了一想,說:“他總是把玻璃鏡片打碎。”
我們都說:“你也可以改用塑膠鏡片的啊!”
“不行,不行,”老江趕緊回答,“我不習慣用塑膠鏡片的眼鏡,太厚。”
老楊又說:“你戴在臉上,你兒子又怎麼弄壞?”
老江的眼睛變成了金魚的眼睛了:“他會搶呀!我年紀大了,氣力小,動作慢,哪裏阻止得了他?”
“那麼手表呢?”我好像在找老江的碴,弄得他禁不住露出幾分不悅的神色。但是他還是不得不回答我拋給他的這個疑問。
老江稍一躊躇,告訴我們:“他都是在我睡覺的時候從我床頭偷去弄壞的。不是把玻璃敲碎了,就是亂轉亂轉的,弄得長短針都不能動了。”
到了經常閑聊的這一天,我和老楊都沒見過老江的兒子,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一個人,他的精神狀態怎麼樣。他難道是個瘋子嗎?
我們都不敢在老江麵前提到“瘋子”這兩個字,不過,照老江那麼說,他兒子肯定有問題,應該去看醫生。這麼建議了,老江卻說:“我跟他說過很多次了,但是他不肯去。
他還說,他沒有毛病,有毛病的是我。你們說,好笑不好笑,居然說有毛病的是我。”說到這裏,老江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