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作為留美學生的聞一多(1)(1 / 3)

對出國留學的必要,對在美國生活的意義,聞一多還未走出國門就已經開始懷疑了……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聞一多留美期間懷鄉情緒那麼強烈。讀聞一多留美期間的書信、詩文,總能感到那種濃得化不開的鄉愁。

1946年7月15日下午5時許,聞一多在昆明西倉坡西南聯大教職員宿舍附近,被“特務”槍殺。數日前的7月11日夜10時許,著名的社會活動家李公樸在昆明街頭被“特務”用微聲手槍暗殺。7月15日這一天上午,李公樸治喪委員會在雲南大學至公堂舉行李公樸遇難經過報告會,聞一多出席並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說。下午,聞一多又赴民主周刊社主持記者招待會。記者招待會結束後,聞一多與特來接他的長子聞立鶴一同往西倉坡宿舍走,快到家時,突遭槍擊,聞一多當場死亡,聞立鶴亦身負重傷。

一城之內,數日之間,兩位社會名流在街頭被槍殺,自然引起軒然大波。各種各樣的機構、團體都發表了對此類暗殺行為進行譴責的文字。慘案發生後,國民黨方麵先說是共產黨為嫁禍國民黨而殺害了聞一多,後又說是雲南地方勢力所為。共產黨方麵則認定聞一多父子身中的是國民黨的槍彈。中共方麵以及左翼人士在就此事發表言論時,除了譴責“特務”的暴行、抨擊國民黨的“法西斯統治”外,還往往把聞一多的死與美國掛上鉤。聞一多於7月15日遇難,兩天後的7月17日,延安的《解放日報》便發表了題為《殺人犯的統治》的社論。社論最後一段寫道:“最後,我們還想對美國友人說幾句話。聞一多先生是在美國受教育的自由主義教授,他對中美文化的交流有光輝的貢獻,法西斯統治集團殺害聞先生,不僅是少數獨裁者對中國人民的挑戰,而且也是德意式的法西斯主義對中美人民的民主主義和中美人民友誼的挑戰。對於這一挑戰,美國友人亦要一致起來,予以堅決的回答,那就是要求美國當局立即停止對法西斯殺人犯政府的任何援助,撤回軍事援蔣法案,撤回駐華美海陸空軍。”把聞一多的死與美國政府其時的對華政策聯係起來,認為國民黨殺害聞一多是對美國人民政治信念的挑戰,首先因為聞一多曾留學美國。“聞一多先生是在美國受教育的自由主義教授”——這是把聞一多之死與美國對華政策聯係起來的邏輯起點。這句話裏其實包含著兩重信息:一是聞一多曾留學美國,二是聞一多為“自由主義教授”。留學美國這是一個事實判斷,也不存在爭議。至於說聞一多是“自由主義教授”,便是一個價值判斷了。當《解放日報》社論把“自由主義”的稱號加諸聞一多時,無疑是把“自由主義”作為一種正麵價值來肯定的。這也無疑有著“投其所好”的意味。既然這番話是對著“美國友人”說的,既然這番話是在做美國“人民”的“思想工作”,是在發動美國“人民”反對他們的政府,那就要挑能打動他們的話說。自由主義是美國“人民”普遍的信念。說聞一多是“自由主義教授”,意在暗示聞一多是美國“人民”的“同誌”,是美國“人民”精神上的“同胞”。何況,聞一多還“是在美國受教育”的,他的“自由主義”來自美國“人民”的親傳呢!強調這些,是要讓美國“人民”意識到,國民黨政府不隻是殺害了一個血統上的中國人,更殺害了一個精神上的美國人。而美國政府卻在支持這樣一個屠殺精神上的美國人的中國政府,這就意味著,美國政府和中國政府,都在既與中國“人民”為敵,也與美國“人民”為敵。對此,中國“人民”不能答應,而美國“人民”又焉能坐視?

聞一多曾留學美國,是把他的死與美國聯係起來的一種很具體的理由。把聞一多之死與美國聯係起來的另一個更具體的理由,則是凶手殺害他時使用的無聲手槍來自美國。美國製造的武器殺害了在美國受教育的“自由主義者”,這是其時一些譴責暗殺事件者所特意強調的。例如,董必武1946年7月28日在《新華日報》上發表了《爭民主的犧牲》一文,其中說道:“站在統治地位的反動派……竟用美國秘密傳授的無聲手槍,偷偷摸摸地實行卑劣暗算了。”李公樸、聞一多被害後,中華文藝協會總會特意召開聲討大會。會上,郭沫若說:“凶手用的無聲手槍是美國人供給的,我們有權利抗議,美國的槍打死的是從美國受過教育回來的自由主義者。”戲劇家洪深則說:“美國的政策是兩麵的。在美國哈佛大學灌輸的是英美式的自由思想,而美國槍彈也正打在受美國自由思想的人身上。我是和聞一多受同樣教育的,我自然也有受美國的子彈權利。”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