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牢記的標準(2 / 2)

1996年,有關部門在天津張自忠路問張自忠是什麼人,結果僅兩三個人知道。

小資料:張自忠,山東人,參加台兒莊會戰,任第33集團軍總司令和第五戰區司令長官,上將軍銜。他說:“我們國家及我五千年曆史之民族,決不至亡於區區三島倭奴之手”,“出膛的子彈不回頭”。1940年5月16日,在湖北棗宜之戰中,以身殞國,是中國抗戰和二戰中犧牲級別最高的盟國將領。28日晨,蔣介石臂綴黑紗,肅立碼頭迎靈,並登輪繞棺致哀,“撫棺大慟”。追悼會上,10萬人麵對日軍飛機鎮定自若。張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首位,享國葬殊榮。

1997年5月,北京設立八個國恥紀念地。日軍細菌部隊遺址在天壇西門外,半年後幾乎無人光顧。附近居民說:“隻是剪彩當天有點氣氛,現在感覺跟沒事一樣。”

小資料:北平甲第1855部隊,又名華北派遣軍防疫給水部,與731部隊是姊妹部隊,造成1942年北平鼠疫和霍亂,死亡2000人左右。

1997年8月9日,在北京長安街進行八一四空戰調查,知道高誌航的占25%,不知道的占75%。

小資料:高誌航,吉林通化人,飛行大隊長,領導8.14空戰,擊落擊傷敵機3架。後未及起飛犧牲。

中國曆史教科書宣傳張自忠將軍

以上的調查結果就是自稱牢記抗戰曆史的國人的“牢記”。好了傷疤忘了疼,忘乎所以。想牢記而沒有牢記,隻動口不動手,說的比做的多的人的確不少。如同烏鴉落在豬身上,看到豬黑,看不到自己黑。其身不正,何以正人?掩耳盜鈴的做法可以休矣!

在許多浮躁情緒影響下,曆史難免不發生扭曲,僅有感情記憶,而沒有知識記憶或者理性記憶。

中央電視台為迎接抗戰60周年拍攝電視記錄片《抗戰》,劇組信誓旦旦地宣稱:“第一次對抗戰史料作最細致、最全麵的梳理”。然而網站上卻漏洞百出,謬誤頻頻,錯字連篇。比如關於平型關戰役的殲敵數字一為“1000多人”,隨後又說“3000多人”;把漢奸汪精衛的死亡竟尊稱為“逝世”。這些最起碼、最基本的常識都被搞錯,不禁讓人為這部記錄片質量產生懷疑和擔心。我於是給劇組多次打去電話,提出意見,編導才不情願地改正。

陝西抗戰學者張宏誌說,研究曆史,敘述曆史,要為後人負責,不能戲說,也不能胡說,要講求存史、存學、存真、存信。“一些傳媒不但極不負責地傳播本來就失真的曆史,還刻意加以渲染擴大,造成大眾思想上、認識上的混亂。”“對這樣的誤導,我們再不能聽之任之了。”初看觀點讓人心儀。

胸帶紅太陽像章、滿頭華發的張宏誌在北大的一次講座。他講座的題目《如何正確評價抗日戰爭》,意思是自己正確評價抗日戰爭,和他觀點不一致的其他人都是“胡說”“不知羞恥”。但是他句句“抗戰八年”,“抗戰完全是中國自己的勝利”,“美國飛虎隊隻起到反麵作用”,“漢奸全是國民黨沒有共產黨”,“電影隻能拍攝勝利不能拍失敗”,這些觀點多年前就極為橫行,卻被他當做最新的研究成果。

有人說:“中國一方麵是字紙和印刷術的發明者,擁有最發達的記憶載體,但另一方麵卻在喪失對重要曆史真相的記憶。可以這樣說,‘國家失憶’現在已經成為一種公認的傳統。”

日本人忘記曆史可恨可怕,中國人忘記曆史可悲可恥。其實日本人未必對抗戰的了解比中國人少多少。日本右翼並不健忘,隻是善於篡改曆史,中國人才是真正的健忘。日本人牢記和中國人牢記哪個對於中國人更重要,顯然是後者,可是我們一直本末倒置了。一再要求日本牢記,任由自己遺忘,即使日本人不再打我們,那我們還有可能被別人打,更可能自己打自己。我們是自己的主人,不是日本人的主人。一個時刻不忘懺悔自責的民族,它的靈魂和形象格外光輝高大,無論這個民族是誰。

魯迅、巴金、柏楊都對國人健忘、麻木、自欺,進行無情的抨擊和揭露。魯迅諷刺:“猴子戴上了花花綠綠的麵具,在咚咚鏘鏘的鑼鼓中耍戲,的確是得意非凡,一旦戲畢了鑼鼓聲停了,就仍然露出一副毛臉來,這可以叫做五分鍾的英雄美人,一輩子的禽獸。”

機器精密才能生產出好產品,曆史精密才能鍛造出嚴謹認真的國民性格和永恒普遍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