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命運眷顧你還是作踐你,你生來就是為了勝利。
我去阿爾卑斯山裏探望姑母海爾嘉的那個夏天,剛滿十歲。我在瑞士北部我的家鄉巴塞爾登上火車,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欣賞掠過的風景。沒多久,火車已到了深山,向上攀行。瀑布從高聳入雲的懸崖奔騰而下,山羊遍野。最後,火車到達姑母住的狄森蒂斯村,村莊四周盡是覆雪的山峰。
離開家人到陌生地方作客很新奇刺激,不過有時我也覺得寂寞,這時候我就會走到海爾嘉姑母家附近那條寒冽、浪花翻滾的小溪去解悶。
一天早上,我拾了些木材,釘成水輪。水輪的葉片用薄板造成,釘在木杆的兩端削了一條圓形凹槽,那樣木杆就能穩穩地在兩根樹枝的丫杈上自由轉動。
我把水輪裝在一處沙底水道的盡頭,溪水就在那裏落下淺潭。但是水流的速度令我傷透腦筋,不是太急把水輪衝到下遊,就是太慢推不動水輪。
就在那時候,我注意到站在岩石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修士。他的出現使我吃了一驚。不過看到他的黑僧服和剃光的頭頂,我也沒有感到太意外。在鄉村裏常常都會碰到修士,離小溪水不遠就矗立著狄森蒂斯修道院,那是瑞士最古老的本篤會修道院。
我當時是個自負的孩子,一心要讓這陌生人見識一下聰明的城市孩子的本領。我繼續用凍僵的手指裝置水輪,但是水輪卻坍塌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修士爬下山坡走到水道旁邊,蹲下來踏進溪流。他非常有耐性地用細沙和卵石築起一道防堤,然後把水輪插進小溪裏。
但是小機器還是不聽話。他皺皺眉頭,伸手探進僧服衣內的袋裏摸索,掏出一把有閃亮藍柄的小刀。它似乎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奇妙的工具。
修士的眼睛閃爍著光芒,打開摺刀,削寬了輪軸上的凹槽,並且把它修平滑,然後他把水輪裝在支架上。水輪終於轉動了,浸在傾瀉而下的小溪裏,濺著水花,愉快地發出哢噠的聲,一板一眼的像個節拍器。
爬出小溪後,我跟修士握手,又像個小學生那樣向他鞠躬,謝謝他幫忙。
“別客氣,”他答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告訴了他,又請教他貴姓。
“畢阿圖斯神父。”他回答。
我們閑聊著,大談水輪。接著他邀請我去他的家狄森蒂斯修道院看看。這可真夠新奇刺激。對一個信奉新教的男孩來說,天主教修道院使他聯想到戴兜帽的修士、陰暗的走廊和冷冰冰的鬥室。而尤其令我想象到的是靜寂,深沉的靜寂——一想到這兒,就能把一個活潑的十歲男孩悶死。
可是這個人很友善,又能像木匠那樣削木頭、像工程師那般築壩,跟他在一起我覺得很自在安心,因此我接受了邀請。
我對四十年前那個上午所看到的一切,記不得多少。隻記得我們穿過一道高大木門進入修道院,然後穿越大鵝卵石鋪的院子。左邊是教堂,一幢有兩個高聳尖塔的雄偉建築;正前方是宿舍,龐大、堅固、靜寂。我們爬上寬闊的花崗石樓梯。石階經過許多世代修土的踐踏已經磨損,而且擦得幾乎成了白色。光從走廊一邊的古老窗子射進來,走廊的另一邊是一排排的房門,門後似乎藏著重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