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誰家年少(1 / 2)

吳嚴換了一身耐髒的衣裳,跟著下了地,說是去幫忙,其實搗亂倒是居多。沒割上幾把,就發現手上被稻子鋸齒一樣的葉片劃傷了,滲出血來,手心裏也起水泡了,他哭喪著臉,直叫喚疼。三寶搖搖頭,埋首割稻,遠遠地將他扔後頭了。

楊沐倒是再三叮囑,給他示範:“你別用蠻力,使巧勁兒,像這樣,慢點割,千萬別割傷了手啊,累了或者手疼就去一邊休息。”

過了一會兒,吳嚴又覺得腰酸,直起身來看見前頭的兩個人,鐮刀揮舞得謔謔作響,稻子成片地倒下去,堆碼在他們身後,那架勢還真像那麼一回事。看見自己割下的一小片稻子,不好再抱怨,默默地慢慢地幹自己的活。令楊沐和三寶都驚奇的是,吳嚴居然堅持幫楊沐家割完了兩畝地的水稻。

終於忙完了,幾個人伸一下累酸了的腰,倒在稻草堆裏休息。吳嚴學他們的樣,拔了根草放在嘴裏嚼著,睜眼看著高遠的藍天,白雲朵朵,有南飛的大雁從天空飛過,頭雁飛在中間,形成一個“人”字。金風陣陣,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青草鮮花的清香,紫色的雛菊開遍了田埂,像一個個小太陽,被人踩下去,又顫巍巍地站起來,繼續燦爛,生命力頑強得令人敬佩。

微風吹拂,熏得人昏昏欲睡,吳嚴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好好看過天色和身邊的景物,感歎一句:“難怪劉夢得說‘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這樣的秋景,可不勝過春朝?”

三寶奇道:“嘖嘖,難得吳二公子此刻有頓悟啊。不過這鶴是沒有的,大雁倒有一群,應該是‘何處秋風至?蕭蕭送雁群’更貼切。”

楊沐接話:“此句頗有些淒涼了,不符合現在的心境,我看白樂天的‘風翻白浪花千片,雁點青天字一行’意境倒是極佳。”

吳嚴也附和:“極是極是。”

眾人沒了話。楊沐在心裏想,若是顏寧在此處,定然會說:“我看李太白的‘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才貼切呢,真真的大氣灑脫。”想起顏寧來,不禁柔腸百轉,輕輕歎息了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吳嚴伸手拍了一下楊沐:“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楊沐被他拍回了神:“我也在考慮呢,這鄉試一時半會兒是參加不了了,我得找個好營生,掙錢替我娘瞧病,但是目前沒有找到好去處。”

吳嚴說:“不去考多可惜,這舉人於你是十拿九穩的事。”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十拿九穩的,別忘了青山之外還有青山,高樓之上還有高樓。”楊沐倒是一直清醒,並沒有被眾人的稱讚衝昏了頭腦。

三寶沒有做聲,他知道借錢幫楊沐隻能度一時之急,不能解長久之困,幫他找個營生才是正經,可是要怎樣才能幫到他呢。

吳嚴又說:“你在家侍弄這兩畝地,頂多能有個溫飽,給你娘看病就難了。”

楊沐歎了口氣:“是啊。我要做什麼能掙錢又能照顧到我娘呢?”

吳嚴頭腦中似有什麼閃過,他說:“要是有個事,能賺到錢,又能讓你照顧到你娘,隻是有失了你讀書人的身份,你做也不做?”

楊沐苦笑一聲:“那有什麼不能做的,裏子都保不住了,還在乎這點麵子身份麼?隻要是不違法亂紀的事,我都願意去做。”

忙過秋收,天氣漸漸轉涼。楊沐趁著天氣好,將今年收的蓮子和蓮心搬出來晾曬,今年夏天的雨水少,蓮蓬結子多,且籽粒飽滿似珍珠,能賣個好價錢。白胖胖的蓮子在大竹匾裏被攤平,在陽光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澤,令人的心情不由得輕鬆起來。楊沐將母親的輪椅推放在門口,讓她半沐著陽光,她拿著針線仔細地繡著一幅錦帕,她的針線活一直很好,以前多做些鞋帽類較粗的活計,而今別的事都不能做了,倒把這刺繡重新拿起來,從街上的繡莊接了活來做。

“娘,您歇一下,做多了傷眼睛。”

這話原是她常常叮囑兒子的,如今倒讓兒子來叮囑她了,她眼眶有些濕潤。“沒事,娘不累。”

楊沐過來替母親捏腿,林子哥囑咐過他,要常推拿按摩,以免腿肌萎縮,還要常翻身,以免長褥瘡。楊沐將母親手中的活計拿到一邊,抱她去便溺,然後放到床上躺下,以免她久坐傷了筋骨。

自打楊母病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上門來給楊沐提親,任誰看到楊母這樣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母親,哪家女兒都要打退堂鼓吧。人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但是這幾個月了,楊沐從來沒有表現過一絲一毫的不耐煩,總是不厭其煩地為母親打理病體,照料起居,還要開解母親,一如母親照顧繈褓中的他一樣。

楊沐給母親按摩完畢,依舊出來翻曬蓮子。“楊沐!”有人在輕輕地叫他。楊沐正背對著院門,聽見聲音,那麼熟悉,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猛的轉過身來,有一個人沐著陽光衝著他笑,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一個?“顏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