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品著茶,說一些經曆見聞。楊沐和顏寧都年少氣盛,平常做事力求至善完美,為達目標孜孜不倦地努力。尤其是楊沐,身負生活的重壓,長期精神緊張,難有放鬆的時刻,心力多少有些疲累,此時聽到本真大師以出塵的角度諄諄教導,於心靈無異是一種撫慰與放鬆。這也是楊沐喜歡來雲麓禪院的緣故。
顏寧在平城呆了十來天,最終還是要回去了。楊沐給他收拾東西,有他愛吃的桂花糖、桂花糕,一小壇桂花酒,一包毛尖茶,藕粉,蓮子,幾本他托人從別處買的書,還有他給顏寧醃製的鳳爪,給他路上打牙祭的。
“酒和茶是給先生的,糕點和藕粉是給祖父的,糖、鳳爪和書是給你的。”楊沐一一叮囑。
顏寧抓了一隻鳳爪嚼著,吸著氣地說:“你別給我塞那麼多,多了我拿不動。這鳳爪真帶勁,酸辣可口,越吃越想吃。”
楊沐白了他一眼:“你不會慢點吃啊?東西不多,你過完年就要動身去京城,以後能來的機會就少了。先生今年也該除孝了,他還會回吳村去坐館嗎?”
“我爹其實挺喜歡吳村的,隻是於先生在吳村教得也挺好的,他不好意思提出要回去。再說我祖父年歲也大了,我爹恐怕會在家附近找個館塾授業吧。”
“日後你去了京城,京城裏的顯要貴人到處都是,你要注意收斂你的脾氣,別不小心就惹上禍了。若是中了進士授了官,那就更要處處小心了。”楊沐細細地叮囑。
顏寧歎口氣:“做官那麼難,不如不做好了。”
楊沐摸摸他的頭:“我們讀了聖賢書,就應該心懷天下,為百姓造福。當今皇上也是個聖明的,不至於昏聵無能,我們隻要行得正、坐得穩,也不怕那些作奸犯科的。你要是厭倦了那種生活,就辭官回來,我這裏總有你一碗飯吃的。”
顏寧聽他這麼說:“真的啊,我要是丟了官兒,就你養我啊。”
“那當然,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
很快就到了年底,剛過完年,還沒出節,吳嚴就動身往京城去了。這次還是自家的船送去的,出了漪水過澄湖,最後又折入南北大運河,船可以一直行至京城,倒是省去馬車顛簸。顏寧早就與吳嚴約好了一同進京,所以船到曲縣時又接了顏寧。新年剛過,冬天還沒有退去,有的地方積雪都未融化,一眼望去全是灰撲撲的一片,真沒有多少看頭,而且越往北去,天氣越冷。吳嚴和顏寧結伴同行,好歹也有個共同的話題人物——楊沐,有時還能下下棋、切磋一下文章,船上的日子才不那麼單調難熬。
“我是實在不想去參加什麼會試的。我覺得我能中舉人,已經是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吳嚴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抱著火盆說,船在冰冷的水上行駛,寒氣似乎透過兩層船板侵入了船艙。
顏寧歪在被子裏拿著一本書,也不是什麼策論、詩賦,而是一本話本,楊沐給他搜羅的。他聽吳嚴這麼一說,哈哈大笑:“那你為什麼還去參加會試,這麼冷的天,不如窩在家裏睡大覺了。你家的財力,還需要你去做官錦上添花麼?”
吳嚴摸了一下冰涼的鼻頭:“還不是為了逃親,我要是不拿這個做借口,家裏的媒婆都踩踏門檻了。”
顏寧抬頭看他:“你不想成親,為什麼?”
“也不是不想,就是不想娶個不認識的女人。”
“那你就娶個認識的唄。”
吳嚴說:“你以為我不想啊,為了這,我還想過娶三寶的妹妹四喜呢。”
顏寧驚詫了:“什麼什麼?你要娶四喜?那後來呢?”
吳嚴歎口氣:“四喜許了人家了,我沒趕上。”
顏寧哈哈大笑了一會,然後問:“你喜歡四喜啊?”
吳嚴歪歪頭:“也不是那麼喜歡吧,反正不討厭,覺得她生氣跳腳的樣子挺可愛的。”
顏寧抿了嘴笑:“你不喜歡還娶她,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麼。幸虧四喜早許了人家了,要不然……”
吳嚴不高興了,直了脖子嚷嚷:“要不然怎麼?難道我還配不上她?”
吳嚴這麼一說,顏寧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從小看大的少爺,吳嚴長得五官端正,中等個子,不胖不瘦,人品似乎也並不紈絝,家世也好,又有了功名,誰嫁了他其實並不壞。“沒什麼,配得上,配得上。”
吳嚴才氣平了,低下頭繼續烤火。
過了一會兒又問:“顏寧,顏先生就不讓你娶親?”
顏寧頓了一下:“沒聽我爹提起過,大約他覺得我可能會娶皇帝的女兒吧。”
吳嚴哈哈大笑起來:“得了吧,就算是皇帝的女兒嫁給你,你吃得消麼?”
顏寧笑:“也是,哪裏消受得起。”
吳嚴問他:“那你想娶什麼樣的媳婦?”
顏寧轉了一下眼珠:“下得廚房、出得廳堂,能寫詩能填詞,通情達理,孝順父母,能陪我遊山玩水,最好還能時不時有點小情趣。長得麼,不能比我差太遠吧,要不然她得有多大的壓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