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我穿著一身新買的衣服,被沈嘉銘再次帶到了司沁寧的麵前。我站在客廳裏,叫了一聲“阿姨”,然後就被司沁寧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打量了一遍。
司沁寧一邊看,一邊說:“哦,今天曉軒穿得不錯,比我過生日那天穿得像回事多了。以後在正式場合,一定要穿得漂亮點,這既是尊重別人,也是尊重自己的表現。”
我第一次像猴子一樣前後左右地被人看過來看過去,渾身不自在。出於禮貌,我笑了笑:“謝謝阿姨。”
司沁寧對我指了指沙發:“坐。”
我拉著沈嘉銘坐了下來,他的屁股還沒有落下,就被司沁寧支了起來:“嘉銘,冰箱裏有椰子汁,拿幾聽出來。”
沈嘉銘走到冰箱邊,打開冰箱門,取了三聽椰子汁,一一打開。我坐在沙發上東張西望,一直回避著司沁寧的眼睛。
沈家的房子比較大,看樣子最少100平方米以上,在南京市區擁有這樣的房子,不是富裕家庭,也算中產階級了。
司沁寧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好幾歲,她穿著一條真絲碎花連衣裙,說話中氣很足。對我來說,這個年齡的女人眼睛都是帶毒的,仿佛能看穿別人的心思。我故意東張西望,不敢拿正眼看她。
司沁寧對我很好奇,一會兒問我爸做什麼工作,一會兒問我媽退休沒有,每個月家庭總收入多少。我也不和她兜圈子,全部如實回答。
我的本性比較真實,有什麼說什麼,司沁寧一邊問一邊點頭。沈飛歌坐在一旁抽煙,用胳膊肘捅了捅沈母:“曉軒第一次來,你少問點,人口普查也沒有像你這樣細到骨頭縫裏的,什麼都問!”
司沁寧立即反駁過來:“你懂個屁,現在不問清楚,難道要等到結婚後再問嗎?”
沈飛歌氣得把半截長香煙扔進煙灰缸:“我看你是更年期到了,兒媳婦還沒有進門,就亂操心。”
沈飛歌說完,轉身進了臥室,“砰”的一聲帶上了門。
司沁寧立即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沈飛歌,你是辦公室坐久了,還是怎麼了?說話會帶官腔了,了不起了?兒媳婦沒進門,我就不能操心了?”
沈飛歌在屋裏大聲說:“能、能、能,你就慢慢操心好了。”
沈嘉銘和我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第二次見麵,司沁寧給我留下了非常強勢的印象,這個家,陰盛陽衰,一切由司沁寧說了算,沈飛歌就是想說話,也隻能是躲在屋裏一個人說。
沈嘉銘看見他父母當著我的麵鬥嘴,一臉的無奈。說實話,我有點懼怕司沁寧,這樣的婆婆如果婚後和我在一起過,恐怕受罪的就是我了,而沈嘉銘弄不好就要做一塊貨真價實的肉夾饃了。
從沈嘉銘的家出來後,一路上我一句話也沒有說。沈嘉銘不斷安慰我:“曉軒,我媽就是那脾氣,你不要介意。”
我點了點頭:“嗯,我不介意。”
我嘴上說不介意,心裏還是直發毛。我對沈嘉銘的好感已經越來越深,有一種深深的留戀,一天看不見他,就像缺胳膊少腿似的,整個人都覺得不完整。
要說司沁寧,也沒有什麼錯,天下母子連心,她總不能弄個一問三不知的兒媳婦回家,給自己的家庭添亂。
沈嘉銘一邊走,一邊摟著我的細腰。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問:“嘉銘,你那天答應我的事情,你忘了?”
沈嘉銘反問:“什麼事情?我答應過你什麼嗎?”
我提醒沈嘉銘:“那天你媽過壽,我問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了,你說以後和我慢慢解釋,現在,你可以說清楚嗎?”
沈嘉銘反身一把抱住我:“不要問那麼多,女人越傻越好。”
沈嘉銘說完,身體壓了過來,嘴唇一下子貼在了我的嘴唇上。我咽下一肚子的話,閉著眼睛仰頭對著天,吻上了他的唇,大腦一片空白。
男人對付女人最好的武器,不是語言,而是行動。在沈嘉銘的溫情擁抱中,我做了一個糊裏糊塗的幸福女人。
這個夜晚,注定是不平靜的,我一方麵在感情上接受著沈嘉銘,一方麵在理智上抗拒著司沁寧。一頭是我愛的男人,一頭是我恐懼的女人,我站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任由他們左右著我的命運,也由他們左右著我的幸福。 戀愛是一杯加了蜜的糖開水,內容大同小異。三個月後,我和沈嘉銘的婚事提到了議事日程上。
婚訊傳出來後,沈家還沒有慌,我家先亂了。第一個沉不住氣的是我老媽,她聽說沈家準備來提親,一個電話搖到了我大姨家。
電話接通後,老媽叫了起來:“姐,我家曉軒談對象了,親家要上門提親,你說怎麼辦?”
大姨在電話裏聽見老媽一驚一乍的,哈哈大笑:“急什麼急的?你還怕曉軒嫁不出去?你家嫁女兒,他家娶媳婦,你說,哪家急?”
老媽愣了半天,想了想:“兩家都急。”
大姨吼了起來:“你腦袋給門縫夾了?還是給驢踢漏了?你家急個鬼啊?現在男女比例失調,男性過剩,你家是女兒,急什麼?要急也是男孩子家急!”
老媽“哦”了一聲,有點摸不著頭腦:“我家曉軒今年27了,再不嫁出去就要做老姑娘了。”
大姨在電話裏咳嗽了一聲:“你笨豬啊,就是急也是心裏急,不能露在表麵,知道嗎?你家女兒是等轎子來抬的,要有耐心,你這樣急吼吼的,人家以為你家女兒是淘來的便宜貨,嫁過門婆家也不會拿她吃勁。”
老媽一個勁地點頭:“嗯,不急,我不急。”
大姨語氣明顯緩和下來:“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什麼?我問你,曉軒有婚房嗎?是產權房,還是貸款房?”
老媽“嗯”了一聲:“有啊,聽曉軒說,男孩的大姑送了一套婚房給他們,大概有180平米左右,三室二廳二廚二衛,靠近市中心長江路附近。是產權房,他大姑買下來的。”
大姨繼續問:“產權證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老媽寒了一下:“不清楚,曉軒沒有對我說過,我也沒有問。”
大姨驚詫地喊了起來:“不清楚?等曉軒回來了,你先問問她,房產證上有沒有她的名字?如果沒有她的名字,叫男孩子給加上!新婚姻法已經生效了,現在不加名,等到什麼時候加名?”
老媽“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說:“曉軒太老實,沒有心眼兒,男方家不一定會在房產證上加她名字的,那是男方的婚前財產,還是他大姑出錢買的,應該算個人財產。”
大姨嗤之以鼻:“什麼婚前財產婚後財產,結婚了就不分你我,你這樣嫁女兒要吃虧的。男孩子如果不肯在房產證上加曉軒的名字,直接叫她罷婚!”
老媽左右為難,一頭是做醫生的準女婿,一頭是待嫁的女兒:“那我等曉軒下班回來和她談談。” 大姨笑了笑:“嗯,海琴,我們都是過來人,愛情會老,情感會變,隻有房子是女人一輩子不變的依靠。”
老媽連連點頭:“姐,我明白。”
大姨還是不放心:“曉軒那頭如果你說不通,我去和她說。”
老媽繼續點頭,兩個人在電話裏嘮叨了半個鍾頭,直到我推門回家,才掛斷電話。
一家人吃完晚飯,老媽匆忙洗完碗,拉著我朝沙發上一坐,劈頭蓋臉地拋過來一句:“曉軒,沈嘉銘他大姑給你們的婚房,房產證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我看著老媽:“媽,問這個幹嗎?新婚姻法都公布了,誰家買的房子歸誰,你還提房子?”
老媽繼續追問:“親家就要上門提親了,你不能這樣稀裏糊塗地嫁過去。就算新婚姻法公布了,男方在房產證上加個名字應該不難吧?”
我莫名其妙:“怎麼叫稀裏糊塗了?加個名字就不是稀裏糊塗了?媽,這是什麼邏輯啊?”
老媽一本正經地扳起手指,數落著:“曉軒,結婚是大事,看一個男人是不是愛你,就要看他的房產證上有沒有你的名字,如果房產證上連你的名字都沒有,這個男人還是趁早不要。”
靠,第一次聽說房子和愛情有關係,老媽還真能忽悠。我看著老媽,像看一個陌生人,心裏寒磣得直發毛。
自從和沈嘉銘談戀愛後,我基本上忘記了自己是誰,每天腦袋裏就是他的影子,和他結婚是我今生最大的願望,我嫁的是人,又不是房子,我管他房產證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這時,老爸忍不住插話了,衝著老媽說:“趙海琴,不是我要說你,你是賣女兒,還是嫁女兒?現在,曉軒還沒有正式嫁入婆家門,你就算計著霸占人家的財產了?我問你,人家的房子,房產證上寫誰的名字,關你屁事?”
老媽聽見老爸的話,臉色立馬黑了下來:“怎麼不關我事了?杜生平,什麼叫算計,你給我說清楚了!女兒嫁人,是不是應該有一處自己的房子?一個女孩子和一個男孩子結婚,首要因素是不是應該有一個自己的小窩?燕子過冬也知道在樹杈上做窩,何況人了!”
老爸頭一昂:“不就一個鳥窩嗎?結婚了拚一起住就行了,要那麼多形式的東西幹嗎?房子能當飯吃嗎?真是的!”
老媽接著黑臉:“是什麼是?房子是不能當飯吃,沒錯,但是,男方家起碼得給我女兒一個安全感。你有沒有看見,現在滿世界一張眼,離婚率那麼高,你能保證曉軒的婚姻一萬年不變?你就是保證自己的女兒不變,也不能保證未來女婿不變,萬一有個好歹,你讓女兒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
老爸脖子一歪,白了老媽一眼:“你想得倒是挺遠的,連離婚後的生活都給女兒設計好了,真行!新婚姻法確立了個人財產權利的保護,男方家他大姑給侄子買的房子,憑哪門子寫上我們家曉軒的名字?”
老媽的臉徹底掛了:“杜生平,你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年代不同了,婚姻的內容也起變化了,連新華字典都升級改造了,曉軒沒有經驗,我們不能不給她把關。就算房子是男方的婚前個人財產,加上曉軒的名字至少也是一種態度啊!”
老爸聲音提高了八度:“把關?婚姻還是以愛情為前提的,你不要把曉軒物質化了。”
老媽激動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你說話越來越難聽了,什麼叫物質化了?現在哪樣東西不是被打上價格標簽的?愛情?愛情能賣幾個錢?曉軒,你聽著,如果沈嘉銘的房產證上不寫你的名字,這個婚就不要結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老爸老媽,越來越聽不懂他們的話了。我的思維線條比較單一,不喜歡斜線思維,也複雜不了。
我反問老媽:“結婚和房產證上的姓名有什麼關係?我和嘉銘過日子,也不和房子過!”
老媽一蹦三尺高:“你大腦少根筋啊,房子都不是你的,你和鬼過日子啊!”
和鬼過日子,什麼老媽啊,就把未來的女婿說成這樣?不就是一個房產證嗎,明天我就去問沈嘉銘,房產證上能不能加上我的名字!
我弱弱地說:“媽,你不要叫了,我明天去問嘉銘好了,行了吧。” 說完,我進了自己的屋子,我需要安靜一下。剛進屋不久,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我打開滑蓋,看了看來電顯示,是表姐黃麗婷的。黃麗婷聲音很細、很尖:“曉軒,我媽說你準備結婚了,是不是真的?”
我笑了笑:“怎麼了?你都是過來人了,還這麼大驚小怪的。”
黃麗婷接著說:“不是大驚小怪,就是覺得快了點,有點閃婚的味道,什麼時候做了簡單方便女啊?”
簡單方便女?這詞夠狠,不如直接說我簡單隨便女好了!我心裏有點不爽,不過因為是表姐,也就不計較了。
我哈哈大笑:“少來了,我再不簡單方便點,就嫁不出去了。婚姻的一半是緣分,一半是愛情,有時候三個月和三年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目的都是為了結婚。”
黃麗婷揶揄了一句:“哎呦,你成婚姻‘磚家’了,會談婚論愛了,是不是做剩女得出的經驗?曉軒,問你個正經事,正麵回答我:男方家的房產證寫了你的名字嗎?”
我操,又是房產證加名!你們一個個牛逼“筒子”,沒有房子這個名詞難道就不會說話了?你們瞎替別人操心,累不累啊?
我直接回答三個字:“不知道!”
我的確不知道,沈嘉銘和我結婚沒假,隻要他不讓我住到馬路上去就行。他大姑終生未婚,無兒無女,她給嘉銘買的房子不會差,有嘉銘的就有我的,我白操心為個啥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該我煩的我煩,不該我煩的我不會煩。隻要沈嘉銘愛我,我就滿足了。
黃麗婷叫了兩聲:“你真傻還是假傻?房產證比結婚證還要重要,你可以沒有結婚證,但是,一定得有房產證。沒有房產證,你的婚姻用什麼來保障?”
我當然相信愛情了:“有嘉銘愛我難道還不夠?”
黃麗婷冷笑起來:“愛情?愛情值多少錢?愛情有標價簽嗎?我問你:愛情幾斤幾兩?你做剩女這麼多年,不會就認識‘愛情’兩個字吧?曉軒,我不和你玩腦筋急轉彎,如果說婚姻是墳墓,那麼,愛情就是堆砌墳墓的磚,等你一轉身跳進去了,才發現裏麵的黑暗。”
靠,超級鬱悶,黃麗婷你是過來人,結婚兩年了,男方家對你百依百順,要什麼有什麼,你竟然把婚姻看得和下水道一樣潮濕灰暗,操你奶奶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表姐,你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婚姻在你眼裏怎麼突然成了灰色陰溝蓋了?是不是表姐夫對你不好,還是你的老婆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一下子給黃麗婷打斷了:“什麼你老婆婆,我老婆婆的?不說了,說多了沒意思,過日子就是上下牙磕碰摩擦,自己咬破舌頭的時候也是正常的,忍一忍就過去了。我是為你好,不要弄到最後連個放枕頭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哈哈,黃麗婷真有意思,竟然操心到我的枕頭上去了,比我老媽還要牛逼。我真的想不通,自己的婚姻什麼時候就被房子強力綁架了。
狂笑過後,我就想哭了:“表姐,你說點好聽的,行嗎?”
黃麗婷沉默了一會兒:“算了,現在說好聽的,都是騙你的。說難聽的,你又接受不了。現在流行房產證加名潮,哪天有時間,你親自去房產登記中心看看就知道了。”
我笑了笑:“想給房產證加名字的人,是對男方的不信任,或者說,是對婚姻的不信任。我和嘉銘之間不存在這個問題,我不想看!”
黃麗婷“哦”了一聲:“你剩得真可愛,隻剩下可憐的愛情夢了,以後等你結婚了,就知道愛情是最不靠譜的東西了!”
愛情不靠譜?那什麼東西靠譜?我和黃麗婷雖然是表姊妹關係,彼此的媽媽都是一個外婆生的,我們的觀點怎麼就這麼不一致呢?
我搖了搖頭:“隻要婚姻靠譜就行,我也不和愛情過一輩子。”
黃麗婷“哈哈”大笑了一聲:“讓婚姻見鬼去吧!”接著掛斷電話。
屋子開始安靜下來,我拿著手機,左中右來回看,忍不住想打電話給沈嘉銘,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撥出去。
我相信沈嘉銘對我的感情,他愛我,如我愛他。雖然我們戀愛的時間不長,但是,我相信我們的愛情是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
想到這裏,我放下了手機,放心地打開電腦。每天上網看新聞已經成為我的習慣,偶爾再看看高清電影,簡單而快樂。
我的QQ處於隱身狀態,好友全部是同學、同事和親戚,大家有事說事,無事就互相遠遠地望著,也不聊天。他在線為他,我隱身為我,互不幹擾,各得其所。
我看了看沈嘉銘的頭像,是灰色的,他經常不在線。他不喜歡隱身,隻要在線頭像都是亮著的,和江蘇衛視相親節目“非誠勿擾”舞台上的燈光一樣,通體透亮。
我點開沈嘉銘的頭像,打開對話框:“想你了……”
突然,沈嘉銘的頭像晃了起來,接著飛過來一句:“我剛到家,今天醫院外科來了一個臨時急診病人,一直加班到現在,我放下手術刀就回來了。”
我沒有想到沈嘉銘會在線,本來隻想悄悄留言的,現在意外發現他在線,我的內心一陣狂喜。
我開始劈裏啪啦地敲鍵盤:“吃過飯了嗎?”
沈嘉銘回複:“在外麵吃過才回家的,有點不放心你,上來看看。”
不放心我?嗬嗬,談戀愛的女孩就是幸福,有男孩無微不至的牽掛。你看我,坐在家裏,有心上人主動關心我,要多幸福,就多幸福。
幸福是什麼?幸福是你在東他在西,他還不忘時時問候你。幸福是夜晚的燈光,一直照到你的心坎裏去。幸福是一種態度,一種遠望,一種遐想……
我繼續擊打鍵盤:“嘉銘,幸福是什麼?”
沈嘉銘隨手拋過來一句:“幸福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卻永遠看不夠。”
我發了個點頭的表情:“嘉銘,你愛我嗎?”
沈嘉銘回複:“傻丫頭,我不愛你,愛誰?”
我繼續敲字:“那我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回答我。”
沈嘉銘回複:“好的,你問吧。”
我開始兜圈子編詞了:“愛一個人是不是要付出?”
沈嘉銘回複:“當然要付出,不付出談什麼感情和婚姻啊?”
我一個轉身切入正題:“嘉銘,你大姑給我們的婚房,房產證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對方突然沉默,過了大約三分鍾,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才看見沈嘉銘的回複:“曉軒,這個問題我要去問我媽,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我打了一個“哦”字,離開電腦,站到窗口猛吸了一口氣。窗外繁星閃爍,遠處的街道燈火通明,渣土車來回穿梭著,把大地震得轟天響。
實話實說,我有點不忍心這樣做。我不想為了房產證上的一個破名字把沈嘉銘逼瘋,接著再把自己逼殘。
可是,我的身後有一個勢利眼的老媽,還有一個伶牙俐齒的大姨,另外,還有一個把錢看得重於泰山的表姐。
不管怎麼樣,我要走過場,給老媽一個麵子,給大姨一個交代,給表姐一個說法,也給自己找一個台階。
我站在窗口,眼睛望著窗外發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有點像抽水馬桶堵塞,一時找不到出口的那種感覺。
此刻,沈嘉銘的家已經鬧翻天了。司沁寧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指指點點,對著兒子大聲喊道:“怎麼了,我們沈家的房子,他杜家又沒有出一厘一毫,竟然來問我們房產證上寫了誰的名字?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了?”
沈嘉銘尷尬地站著,聲音壓得很低:“媽,人家也就是問問,我總要給曉軒一個答複吧?”
司沁寧點了點頭:“不錯,你是要給曉軒一個答複,不然她會天天糾纏你,一直不放手,攪得你心煩意亂。你現在就去告訴她,房產證上寫的是我司沁寧的名字。另外,再告訴她,沈家的事情不要勞駕她杜曉軒操心,她進我家門後好好做她的媳婦就行了。”
沈嘉銘看著母親,站在原地沒動。他的大腦像塊石頭,忽然不靈光了:“媽,你別生氣,我就是過來問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司沁寧用手指了指沈嘉銘的屋子:“去吧,去吧,把我的話轉告給杜曉軒。”
沈嘉銘“哦”了一聲,轉身回了屋。司沁寧氣哼哼地回到屋裏,朝床上猛地一坐。沈飛歌正在看電視,連看也沒有看她:“怎麼了,氣性這麼大?誰惹你了?”
司沁寧沒好氣地說:“還沒進門,就查我的家底了,心倒不小!”
沈飛歌看了司沁寧一眼:“說誰呢,你?”
司沁寧繼續磨嘰:“誰?除了杜曉軒,還能有誰?都是你兒子幹的好事兒,放著範雅蘭這麼好的女孩不要,弄個什麼杜曉軒回來,她自己一家子沒能耐不說,還大言不慚地問我,他大姑給嘉銘的婚房寫的是誰的名字?真想翻天了!”
沈飛歌聽了半天,總算聽明白了:“就為這點小事,你也氣上半天?人家姑娘嫁人,是一輩子大事,凡事問個明白也沒有錯,總不能不明不白地嫁過來了事吧!”
司沁寧終於沉不住氣了,暴跳如雷:“沈飛歌,你腦袋給屎殼郎罩住了?怎麼閉著眼睛替別人說話?你也不想想,杜曉軒嫁給我家兒子,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她家有什麼?她爸杜生平在汽車廠做技術員,工薪階層,月收入兩千。她媽趙海琴退休,月收入一千五。她自己做會計,月收入四千。範雅蘭是內科主治醫師,一個月工資就拿六千了,外加病人塞的紅包,加起來最少一萬,比她一大家子的收入都多。”
沈飛歌不高興了:“又來了,範雅蘭已經和我們家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怎麼還念念不忘的?我兒子現在看中的是杜曉軒,範雅蘭一個月就是拿十萬,你也是幹瞪眼。”
沈飛歌說完,哈哈大笑。司沁寧拿起枕頭,一個猛子砸向沈飛歌:“我叫你笑,叫你再笑……”
沈飛歌躲過枕頭,閃到電視機旁邊,繼續笑。司沁寧打了幾下,手臂酸了,一屁股坐在床上,自己和自己生氣。
沈飛歌走過來,輕輕抱住司沁寧的頭:“好了,好了,都一大把歲數的人了,還撒小孩子脾氣。我讓你一輩子了,媳婦進門就不一定也和我一樣處處讓著你了,你是長輩,要做出長輩的樣子來啊!”
司沁寧的氣還沒有解完:“這個家我說了算,媳婦進門還是這樣,除非我死了,你們想翻天,一個字:難!”
沈飛歌不做聲,走過去把電視聲音放大,司沁寧一個人嘮嘮叨叨的,看沒有人理她,躺在床上跟著沈飛歌看電視了。
外屋,沈嘉銘坐在電腦前正在發呆,他點燃一支煙,坐在轉椅上悶聲不響地抽著。香煙抽到一半,他一把按滅煙頭,丟進煙灰缸,點開對話窗口。
沈嘉銘拚命敲字:“還在嗎?我來了,曉軒……”
我站在窗口,眼睛不時看著電腦,注意著聊天窗口的對話框。對話框一閃一閃的,引誘著我。我忍不住走過去,拿起鼠標點開沈嘉銘的頭像,一條條信息飛速閃開。
沈嘉銘:“我剛才問我媽了,我媽說,房產證上寫的是她的名字。”
沈嘉銘:“在嗎?人呢?回話!”
後麵的信息全部是一個個問號,連續打了幾十個。我看著問號,像一個個鐵鉤子,一下子笑得前俯後仰。
我的笑聲剛落,屋子的門突然被推開了,老媽站在門口,眼睛盯著我:“怎麼了,曉軒,一個人在瘋笑什麼?”
我捂住嘴,拍了拍胸口,看著老媽:“媽,你怎麼進來了,嚇我一跳!”
老媽趕緊走過來,拍了拍我:“哎呦,我的天,家裏也沒有別人,怎麼我一句話就嚇到你了?是不是你做了什麼虧心事,還是怎麼的?”
老媽一邊說,一邊精明地將眼睛瞟向電腦,我立即將聊天窗口縮小,電腦立刻顯示一片藍屏。
我看著老媽,用手輕輕推了她一下:“媽,你能不能去外屋陪我爸?我這裏暫時不需要人……”
老媽使勁白了我一眼:“哎呦,還神秘叨叨的,我走行了吧?”
老媽說完,一扭屁股走出去了。我心裏大叫“阿彌陀佛”,立即閃開聊天窗口,看沈嘉銘還在不在。
沈嘉銘的頭像已經灰下去了,我的心沉了一下,立即敲出三個字:“還在嗎?”
沈嘉銘的頭像又亮了:“在,你在忙什麼?一直等你回話呢。”
我對著沈嘉銘的頭像笑了笑:“我媽來了,在和她說話呢。”
沈嘉銘發了個點頭微笑的表情:“這樣啊?剛才的留言看見了嗎?”
我簡單發了幾個字:“嗯,知道了!”
其實,這樣的結果我早就預料到了,房子本來就是沈嘉銘他大姑買的,司沁寧寫的是自己的名字,連自己兒子的名字都沒有寫,她自然有自己的考慮,我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