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直到茶水沸騰,騰起白煙,還是獨孤錦衣先開了口,道:“這些年,過得可還好?”
“都好。”夏鏡花點點頭。
“早些年聽小月說起,你去看過青城,可青城卻從來都隻字不提,朕也不好追問。總擔心你在外麵會吃苦,後來想想,其實也是朕多擔心了,你也就隻有讓別人吃苦的份,天底下沒幾人能傷你。”
夏鏡花笑了笑,道:“年輕的時候,總是凶的很,不肯吃一點虧,誰扯了自己一根兒頭發都要報複回去,吃不了虧。”
“青城前些年娶了小月,他運氣不錯,小月生了個龍鳳胎,年前曾回過晉都城一趟,女兒是個鬼靈精,和你的癖性有些像,凡事不肯吃虧,那次在宮中小住,就因為公主看上她的一條小鏈子,拿去了,她就當著貴妃的麵和公主打了一架。朕問他,怎麼這麼天不怕地不怕,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什麼?”
“她說,她要像月姑姑那樣勇敢,不向可怕強大的敵人屈服,要維護自己的權益。”
“去過夏青城那裏幾趟,見小姑娘很可愛,多帶了幾日,學的倒是挺快。不過,夏青城的女兒,便是不學我,光學著夏青城,也是個不會吃虧的性子。”夏鏡花笑了笑。
獨孤錦衣也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目光投向身下那浩瀚的宮闕城池。
兩人沉默安靜了下來,夏鏡花不由的側轉過目光,望向獨孤錦衣的側臉。她最近舊疾複發,麵色十分的蒼白,一身素色的衣裳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大,麵容也很消瘦,讓她的麵部輪廓有一種病態的明顯。
半晌後,夏鏡花道:“年初我在南商見到了阿璋,他改隨了麗妃的姓,現在自己經營了幾家玉器鋪子,在當地小富為安,也成親了,妻子是位官家小姐,人很和氣漂亮。”
對於這樣的話,獨孤錦衣沒有多少意外,隻淡淡的嗯了一聲。
“知道現在名滿天下的大畫家燕南離嗎,就是流沛八大家之首的那位,畫菊堪稱一絕。”
獨孤錦衣點點頭,道:“朕很喜歡他的畫作,宮裏收了幾幅。”
獨孤錦衣點點頭,道:“朕很喜歡他的畫作,宮裏收了幾幅。”
“那是燕王,他根本沒有死,而是成功的被人護送去了流沛。”
“嗯。”獨孤錦衣依舊淡淡的應了一句。
“當年你根本沒有真的讓人賜毒酒殺燕王,甚至安排了人親自護送他南去出海,阿璋也是,他根本沒有死在麗華園,是你讓人換了屍身把他送去了南商國境,當年我那麼的責怪你,你為何就不替自己解釋一句。”
“當日朕方才登基,那些大臣哪裏容得朕心慈手軟,二哥和五弟的事,不以死給出交待,那些大臣是不會罷休的。而你……朕知道你眼裏容不下沙,當正回歸晉都城之日,你知道真相,我便明白你不會再原諒朕,隻是朕一直不肯接受你離開而已。辯解與否,你都是恨在心頭,朕所性不解釋,讓你恨朕到底,你不給朕餘地,朕也好讓自己對你早些認清現實,斷了念想。”
“這麼來說,大婚那日夜鷹來宮裏帶我走,你也是早先知道的了。”
獨孤錦衣點點頭,道:“那時候,你恨我已經至極,朕也留不住你了,走了也好,也省得那些大臣念叨。”
“唉……”夏鏡花長長的歎出一口氣。
“怎麼唉氣了?”獨孤錦衣側過目光來看隔著桌案的夏鏡花。
“我是歎息,論心思,計謀,全局掌控,你從一開始到最終,都是最縝密的那個,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你這是在誇朕,還是罵朕。”
夏鏡花笑著,並沒有回答,伸出手去,一手拂袖一手拿起茶壺沏茶。茶水自壺嘴沏向薄瓷茶盅,發出好聽的水聲,伴著這水聲,獨孤錦衣道:“其實如你所說,朕的確掌控了全盤,一步不落,隻是有一個小意外,也是唯一的意外,就是朕對自己設下的鉺動了心。”
沏著茶水的聲音停下,夏鏡花放下茶壺,眼睫下垂著,有些出神地望著落在自己繡鞋腳側的滿地花瓣,很久之後伸手接了兩片從枝頭落下的花瓣在掌心,道:“你看,這花兒在枝頭開的那麼好,可再好的花,也都有會凋謝的一天,就像是人,再好的人,也終有一天他會遠去,花落下,不是花的原因,也不是樹的原因,但人離別,卻肯定是人的原因。”
“你在恨朕。”
夏鏡花笑著搖了搖頭,翻腕將手中的花瓣拂落,道:“其實,那日當我把月兒殺死在自己懷裏的時候,我忽然想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誰是真正對的,也沒有誰是真正錯的,你為了你的母親,為了自己能站起來不再仰人鼻息,而甘心成為太上皇的利用品,為了生存你一步步行來,不也是吃夠了苦頭,你所得到的,也不是憑空到手,隻是現在贏的是你而已,若是輸的是你,贏的是別人,不過是易事而處罷了。我不能因為你贏了,就恨你,這是不公平的,也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