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寓目魂將斷,經年夢已非。
這天上午,子泫剛剛回到汴京,便遇上幾個少時熟識的玩伴。雖然風塵仆仆,卻拗不過友人們一番熱忱,便下馬與他們來到禦街南麵最好的酒肆。近日疾病流行,酒肆裏客人稀疏,小二因此伺候得格外周到。
時近中午,行仗、花轎、吹鼓手……偌大的迎親隊伍從樓下經過。子泫探頭看了一眼便笑道:“京城到底是京城,即使這種時節,街上的行人也摩肩接踵的。不過眼下天寒地凍,娶親倒真是件稀罕事!”
“那倒不是。”一人答,“前些日子也頗為冷清,今天是戶部尚書曹儀家裏辦喜事,不但派發米糧饅頭,運氣好的還能抽到金元寶呢!”
子泫知道曹儀前些年喪妻,隻當他續弦,不禁蹙眉道:“防治疫病最忌諱人群簇擁,曹大人身為朝廷命官,怎麼挑在這個時候?”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友人笑道,“官家龍體有恙,曹家是奉皇命衝喜,這自然是越熱鬧越喜慶,巴不得普天同慶才好!”
“這曹家的喜事,和官家有什麼關係?”
“子泫兄離京幾日,自然沒有聽說。曹家的獨生兒子曹誦不知道撞了什麼大運,竟然娶到公主做了駙馬。”
子泫覺得自己像是從別國來的,一點兒也聽不明白。宮中適婚的公主除了玉安便是瓔珞,難道官家將瓔珞嫁給了曹誦?
“不知官家下嫁的是哪位公主?”子泫仍舊疑惑。
“自然是那位齊州治水有功,名滿京城的玉安公主了!”
子泫隻覺得猶如一把利劍插進胸口般刺痛,他跑下酒樓,飛身上馬,一路飛奔到了曹家門口。曹家紅綢、燈籠高掛,院落內張燈結彩,賓客如流。
子泫匆匆擠進去,卻被迎賓的家丁攔住了。見他一路風塵,也未帶喜帖,家丁滿臉狐疑。
“這位公子姓甚名誰?在哪裏高就?”
子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娶親的是誰?迎娶的又是誰?”
家丁突受驚嚇,結巴道:“娶親的自然是我家少爺,迎娶的自然是當朝的玉安公主啊……”
子泫鬆開那家丁便向著裏麵闖。家丁連忙招呼宅邸裏的人道:“這人是來鬧事的,快攔住他,快通知老爺……”
子泫早顧不得周圍的一切,滿腦子隻想著見到玉安。如果這是個誤會自然皆大歡喜,如果果真是她,他即使拚死也要殺出一條路把她從曹家帶走。這樣想著,他已經穿過賓客如雲的前廳向後室闖去。迎麵有七八個舉著木棒的家丁衝過來。他拔劍迎戰,那些家丁哪裏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便被打得七零八落,眼看著就要走進曹家內院,頭頂上突然落下一張巨大的網,將他束在其中。
子泫幾番掙紮卻無法掙脫,抬頭便見到一張滿臉冷笑的臉。此人既不是曹儀,亦不是曹誦,著裝舉止像是曹家的管家。
“高大人,得罪了!少爺先前就說你功夫了得,幸虧小人留了這麼一手,要不今個兒曹家就要被你鬧得人仰馬翻了。”
“快放我出去!”子泫恨恨地盯著他,“玉安公主一定不是心甘情願地嫁給曹誦的。她一定是被你們設計的,你們就不怕她將你們統統殺頭嗎?”
“高大人多心了。這是不是心甘情願可不是你說了算,而是公主說了算的!你要怪就怪你爹爹,官家要賜婚他卻偏偏不要。若不是他食古不化,又怎麼會讓官家看到我們少爺待公主的一片真心呢?”
“我爹已經同意了我們的婚事,你休要胡說八道!”子泫猛地一掙紮,撕開了那網的一角。
“此刻公主和駙馬正在行禮,你若不信,前去觀禮便知。”說罷,他命人打開那張網。
管家一揮手,兩三個家丁便領著子泫向後院走去。依據慣例公主下嫁須另立公主宅邸,但婚事倉促,曹家便暫將宅邸後的一處幽靜小院辟出做公主宅。駙馬迎娶公主後,會將其引至內室更換服飾並重理妝容,隨即再與駙馬行合巹酒等婚俗。算起時辰此刻正在行撒帳合髻之儀。子泫被家丁引進後院的一個側門,從一牆之隔的窗戶中便可將一對身著婚裳的新人看得清清楚楚。
帳下一對新人舉案齊眉,恭謹而謙卑。曹誦臉上笑逐顏開,新娘仍披著蓋頭,看不清容貌和身形。趁著兩個家丁不留意,他倏然轉身飛奔進屋。儀官正高聲唱著撒帳祝詞並將五色同心花果向四方拋撒,見到從天而降的高子泫,大家的笑容都變得僵硬了。
“慢著!”子泫一聲高喝,“新郎官,禮已經成了,你何不揭開新娘蓋頭,讓大家都瞧一瞧新娘子?”
未及曹誦說話,讚官已經一臉肅色道:“公主貴為金枝玉葉,豈容如此輕薄?高大人還是出去喝酒吧!”
子泫冷笑道:“今日公主大喜,為何不見她的近身宮女笙平的影子?這不太奇怪了嗎?”
曹誦抖了抖衣袖笑道:“此次婚禮時間倉促,笙平姐姐留在宮裏收拾,晚幾日再搬來。”說完他轉向蓋頭下的新娘,脈脈一笑道,“公主與笙平主仆情深,我又怎麼忍心看她們分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