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憶巫山陽,花明淥江暖。躊躇未得往,淚向南雲滿。
抵達曹家後門正是醜時。玉安跳下馬車,淚痕已幹。曹誦見到她,喜出望外地迎上來。
屋裏重新掌燈。笙平打來熱水伺候玉安梳洗。玉安始終沒有抬頭看曹誦一眼,卻讓笙平拿來棉紗為他包紮好傷口。
“謝謝公主。”待笙平係好結,曹誦捂著傷口,頗有些感動地說。
“不必謝了。”玉安的聲音依舊遙遠,“那日在禦史台你出手相救,我不過是還你情。”
“公主,你我既已是夫妻,以後便要同舟共濟,又何必說這些生分的話?”
“你我這個夫妻,不過是你們逼我的。”玉安始終不看他一眼,“但我們永遠都隻是人前的夫妻。”說完她便吩咐笙平為她裝點好衣物和妝奩,預備跟笙平去她的臥房。
曹誦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痛楚而怨恨,“在你心裏我就那麼不堪嗎?”
玉安輕輕甩開他的手,凝視著他道:“不,因為你從來就沒有到那裏去過。”
依照慣例公主下嫁三日後與駙馬回宮拜門(或稱歸寧),待回到宅邸後再接見舅姑。因為防治疫病的緣故,三朝拜門便改成九朝,但接見舅姑仍如約進行。曹儀是曹家的當家人,曹夫人幾年前去世,目前主內的是曹儀的小妾,一位被稱作惠姨娘的中年婦人。曹誦是曹家獨子,下麵還有惠姨娘所生的兩個妹妹。看得出來惠姨娘很敬畏曹儀,對曹誦也極盡關心與巴結。
翌日,曹誦便搬回了自己的房間,玉安也回到了寢閣。這天黃昏時分,許承佑突然前來送信,說是王素將早年為他治過病的峨眉道士請來了,用了一種奇怪的方法給官家看病,竟然見了效,昨晚開始官家已經不發熱,身上的痘瘡也開始退了。
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以至於玉安怔在原地,許久後回過神,已經滿眼都是淚水。
“這神醫是用什麼辦法治好官家的?”
“這倒不清楚。但聽說先皇時起他便曾經用一種種痘什麼的巫術給人治病,那些人不但終身不得天花,還能延年益壽。他對治痘本是沒什麼把握的,但曹娘子和王員外郎都力主試一試,沒想到竟然真的救了官家的性命!”
曹妃和王素此舉不可謂不險,但老天竟然成全了他們。枯木回春怕是許多人想不到的,玉安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接下來兩日接到的皆是官家身體好轉的消息。公主出閣後第九天,宮裏傳來口諭,傳召玉安公主火速回宮麵聖。這道聖旨中竟然沒有傳召曹誦,想來是趙禎雖已知道這次的事,心裏卻未認定這個女婿,故先通傳玉安弄個明白。曹誦聞訊惴惴不安,便一早乘車去了圖畫院並差人打探消息。
到了福寧殿,小林子第一個發現了玉安。玉安示意他不用通傳,隨即加快了腳步,向著內殿走去。
“閔娘子和曹娘子正在裏頭呢。官家昨個兒聽說公主嫁進了曹家,龍顏不悅,問了閻都知沒問明白,便傳了兩位娘子,正發著火兒呢……”小林子一邊跟在身後一邊喋喋不休地稟報著。走到寢閣門口時,裏麵傳來玉盤摔地的聲音。
“我還活著呢,你們就膽敢假傳聖旨算計我,我要是真的一命歸西,是不是天下都由你們胡來了?”怒斥後便是咳嗽聲。
“官家,冤枉啊!”是閔淑儀的聲音,“我確實是聽官家這麼說的,曹妹妹、王員外郎和閻都知都在場,也都聽見了……”
官家一聲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王素都跟我說了,他沒聽清楚,是聽了你的話才弄錯的。”說罷他似已轉向了曹妃,“你呢!難道你也聽錯了不成?”
裏麵一陣靜默,曹妃似沒有立即答話。趙禎又說話了,“你隻當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一個想讓高子泫做女婿,一個想讓玉安做侄媳,沆瀣一氣!這件事情我不會輕饒的!待我問過玉安再治你們的罪!”
隔著一道牆,玉安聽得清清楚楚。趙禎會醒過來並興師問罪,這是誰都始料未及的。隻是水不能西流,時間不能倒回,如果這時候鬧翻,曹家生怨,朝廷也會憤憤不平,對高家和子泫反而不利。而如果讓這件事這麼過去,趙禎定會安撫高玨,所有人都會體體麵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