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花朝不顧月娘的阻攔,執拗要與萱妃同床而眠。
紅日西沉,早換上漫天的星鬥,一望渺然無際,微風襲來,遍植的株株碧樹葉葉有聲,待打發了眾人退下,金雕玉砌碧影沉沉的偏殿中一時隻萱妃母女兩人。
:“朝兒,在想什麼?”萱妃柔柔撫著女兒的額頭,目光中滿滿的眷戀和疼惜。
花朝望著母妃:“女兒在想,如果當初您沒有嫁到宮裏來,今時今日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這世上最悲哀的字莫過於“如果當初”,從入宮那一刻起,娘便告訴自己,這就是宿命,誰也改變不了的。若是我隻生在小門小戶,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啞嫁,配個夫婿守著一心一意的過日子,未嚐不是一種福氣,可偏生遇到了皇上,進了宮過著無數個女人共一個丈夫的日子。”萱妃不點鉛華的素顏上盡是哀痛,隻不過一瞬間卻還是即刻回複了常態,淡淡道。
聞著萱妃身上特有淡淡的藥香,花朝不安的心境奇異的漸漸撫平,令她漸漸回複鎮定,可心頭卻隱約浮起幾絲莫明的森寒。
:“娘,您不要離開我。”
:“傻孩子,不會的,娘一直都陪著你。”
:“娘,您一定要好起來。”
:“朝兒,又要到二月十二了,我的朝兒一眨眼已長成顛倒眾生的絕代佳人。”
:“娘,我要吃您親手做的花糕。”
:“朝兒,你要答應娘,遠離皇宮那個地方,越遠越好。”
..............
...........
..........
這一夜,她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花朝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沉沉睡去的,當她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子,卻發現早已日上三竿了。
殿內靜悄悄的,呼吸不聞。
她輕手輕腳的越過尚在安睡的母妃,走到窗前。
暖風拂麵,吹來縷縷花香。
那株青紫寒蘭卻是一絲生氣也無的,恍惚連前些日子剛打的花苞也要凋落了。
花朝無聲的歎息,複又走到象牙雕床前,伸手給母妃掖了掖被角,正欲轉身出去,卻又僵然止步,驀的回過頭來,驚疑的盯著母妃寧靜的麵容,似乎聽得見自己胸口怦怦急跳的聲音,心底一片冰涼。
:“娘,娘。”花朝伏下身子,生怕驚醒她似的低聲喚道,惶恐不能自己。
萱妃隻是躺著,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嘴角還含著一抹朦朧的笑意。
花朝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住了一般。
茫然四顧,驟然發出淒厲如裂帛般的叫聲。
她渾身顫抖著,睜大了雙眼,怔怔盯著萱妃恍若沉睡的臉,一動也不動。
待月娘和螢兒聞聲趕來,看到了便是這樣一副景象。
四皇子煦匆匆趕到離宮的時候帶來了皇帝的諭旨:萱妃段氏,為大理寺卿之女,年15入侍,育有皇七女,性寬仁德,今喪,帝甚悲痛,特賜號良,追封皇貴妃,葬於孝安皇後陵。
白燭高高燃起,昨日還繁花似錦雅致靈動的離宮已被眾人用喪帛密密遮住。
煦一身素服,跪在萱妃靈前,低沉的嗓音道:“朝兒,父皇命我帶你回宮。”
花朝恍若未聞,隻是癡癡的望著萱妃的靈位,說不出話,亦沒有淚,好似心中被硬生生地剜出一個洞,空蕩蕩的。
月娘和螢兒紅腫著雙目跪在一旁,早哭幹了眼淚。
:“朝兒。”煦擔憂的握著花朝寒冰般的柔胰。
花朝終於張口說話:“她早知道自己要去了,所以才說那些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