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皇上和太後讓你來提醒我的？”和珅瞪著雙圓眼，像兩顆光潔的彈珠，“可是皇上從來都沒有告誡過我呀！” “那是為了給你留些顏麵，再怎麼說也是君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想讓誰難堪啊？”趙卿擺著一副班主任的姿態，“你怎麼那麼蠢，非要等到皇上惱了，教訓你一頓才有所感悟不成？自己就不知道反省反省？” “你也知道，老爺我也沒別的愛好，就是……”和珅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有那麼點愛財……” “有那麼點？”趙卿被雷倒了，“這會兒要是小鄒子和小德子在這兒，一定給你開個批鬥會，非要你寫檢討，深刻認識到自己的思想作風和行為問題不可！” “你說什麼呀？”和珅有些不耐煩，“一點就是一點，你以為老爺我拿了很多？” “廢話，拿得不多能成巨貪嗎？” “巨貪？”和珅大吃一驚，愣住了，說話也吃吃的：“你說老爺我是巨貪？” “是巨能貪，是很能貪的意思……”趙卿實在不想打擊和珅的人生自尊心和自信心，雖說他的生命財產可能會在以後的某個時間被侵犯，但此時她還不能讓他那顆脆弱的心靈受到無情的摧殘。 “哦，”和珅鬆了口氣，“老爺我怎麼能跟曆史上的那些罪人們比在一起呢？老爺我隻不過是拿了那麼點兒作些家用……” “作家用？”趙卿想噴血，“毛主席教導我們‘做人要厚道’！就你那有房有車、有田有仆的，還補貼家用？你以為你在玩行為藝術啊？” “毛主席是何人？”和珅很好奇，“何謂‘行為藝術‘？” “呃……毛主席是位很偉大的教育家。他教育了世界上十幾億的人口——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好在沒說毛主席還是位偉大的生物學家，是他發現並證實了中國人民也是可以直立行走的。趙卿又想了想，“‘行為藝術’就是就是做些讓人理解不了的事，比如說你長成了這個樣子；皇上的想法和行為；太後娘娘召集發動妃嬪群聊；愉妃、淳妃、淑妃整天無聊閑得慌，像狗仔隊一樣到處整事等等這都是行為藝術。也就是讓人很匪夷所思的東西，你明白不？” “哦……”和珅還在消化理解，“你是說老爺我小貪小受的，讓你理解不了？” “豈止是我呀！”趙卿趁熱打鐵，“皇上、太後、愉妃……所有的人都理解不了，我們這些後人都理解不了……” “後人？”和珅打住她，“你們這些後人？” “呃，是後生，我們這些後生。”趙卿趕緊改口。 “哦”和珅大大地鄙視了她一下，“沒聽說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老爺我還不是想過得好一點嗎？” “什麼叫過得好一點？是房子再大一點、車再豪華一點、田地再多一點、仆人再能耐一點？” “也不全是，還要為我兒子、孫子鋪鋪路嘛！” “豐紳殷德？”趙卿忽然想到了小鄒子跟她提到過的這個乾隆和淳妃的乘龍快婿、乾隆晚年時期的掌上明珠固倫和孝公主的小老公，“你會害死他的，還鋪路！” 和珅笑得很猖狂：“我會害我的兒子？我為他買房置地，讓他吃香的喝辣的，以後還給他配戶好人家，我這是在害他？” “真正愛孩子的父母是真正懂得孩子需要什麼的，”趙卿像是在主持家長會，“豐紳殷德說不定並不需要這些。” “哪有人不想要這些的？”和珅再次鄙視她，“是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的，不管是老百姓、官吏還是帝王，最基本的欲望還是衣食上的富足。” 趙卿萬萬沒有想到一代巨貪和珅那可以稱之為“曆史未解之謎”的貪汙動機居然如此單純、簡單、樸實無華。她氣沉丹田，醞釀上升，徐出慢吐，循循善誘：“在歲月的長河中，這人好比天上的流星，‘唰’，說沒就沒了。人生在世屈指算，一共三萬六千天；家有房間千萬間，睡覺隻需三尺寬；總結來說就四句話，說人好比盆中的鮮花，生活就是一團亂麻，房子修得再好那也隻是個臨時住所，這個小盒才是你永遠的家啊……你說這本山大叔說得多精辟！”趙卿一邊學著本山大叔說著，一邊還不停地比劃著。 和珅眼睛瞪得、嘴巴張得、身體僵硬得像是喝了敵敵畏，半響，才像被冰川封凍了幾個地球紀年似的緩緩地蘇醒過來：“你說得有道理，人這一輩子真是太短暫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人的一生，若隻是單單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勞作、為生計奔波之上，太不明智了。人生在世，就應當及時享樂，不然就枉為人世。死後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修個好點的陵墓，不說像秦陵地宮那樣驚天地泣鬼神，起碼也得讓後人記得你。”和珅使勁地拍了一下自己光亮的腦袋，“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這回輪到趙卿像是觸了高壓電，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你……你不會是想回去修陵墓吧？” “那當然！”和珅沒心沒肺地好似得到了高人的點撥，“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哪能想到這裏？真還得謝謝你，真是為老爺我著想了！” “錢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生前貪點挪點也就罷了，你說你還大修什麼陵墓？勞民傷財的……” “對啊，”和珅仿佛又恍然大悟、豁然開朗：“陪葬的東西也不能含糊嘍，我這些東西都是弄來幹什麼的來著？還不是想下輩子也不要受窮！” 趙卿隻覺眼前先是一黑，繼而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然後轟然雷聲接踵而至，而自己像是一根避雷針，承受著這來自大氣層的最恐怖的爆發力。在這種情況下，人類往往都是逆來順受、無為而治、直接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