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涅?勩?ㄎ?(1 / 2)

冗長的庭審即將結束,被告律師仿佛早已聞見風聲,不知對日本浪人說了些什麼,隻見浪人們狂吼一聲,掄起腳踹向被告席的柵欄,當做拘禁他們的泄憤。旁聽的民眾或許也看出了其中的貓膩,對於揭曉的結果有的不滿,有的事不關己,有的等熱鬧看完趕著離場,連**的法官們也神態各異,眼神複雜。

議論中,法官讓檢方作出結案陳詞。這時方芸竹緩緩起身,主動站在了法官以及審判團的麵前,她聽見被告律師私底下用日語恭賀客戶,一麵諷刺她螳臂當車;日本浪人嘴裏的得意,更是刺入了她心底。從開庭到現在她沒有看過施暴者一眼,因為還存有恐慌。

她故意避開與他們對視,沉聲道:“法官大人,我可以替自己做結案陳詞嗎?”

法官猶豫了一會兒,見檢察官已經同意,被告律師又巴不得外行插進來,便點頭批準。

方芸竹深吸一口氣,盡量不讓憋屈多時的淚水流下來。她仰視正前方,**高懸的五色旗不知是否累積了太多冤屈,恍惚承受不起重負而搖搖欲墜。這是她處在風雨飄搖中的國家,也是畢生所愛的故鄉,所以她必須鼓足勇氣直麵向最脆弱的自己:“從一開始,我便知道麵對的是一場硬仗,一場或許喚不回公平的慘敗。”

她的目光慢慢掃向逐漸變得安靜的法庭,在人群中看到了緊緊捂住臉不忍哭泣的沈紫,還有最誠心替自己禱告的修女,不禁動容道:“我當然知道很多人如何看待這件事,肯定覺得這個女人傷風敗俗,罔顧廉恥,不守女人家的本分,是自作自受。竟還不惜家族的臉麵出來叫嚷,更是不可饒恕。連我的兄長也以為如此。家醜不可外揚,在你們心裏竟比公道埋沒、清白被毀還難以容忍?試問,天理何在?良心何在?氣節何在?有我滿洲之法律,不能保障每一位國民不受惡意侵犯;有我滿洲之法律,不能保障每一位國民尋求公正的裁決,那麼,留之何用?!不若撕開這道遮羞布,任惡霸強權肆意妄為,踐踏公正去吧!但那個同我一樣受到迫害的女性,將來也許是你們的母親、姐妹以及兒女,甚至於你們自己。真的不會恐懼,不感到顫栗嗎?”

她眼發熱,心在狂跳,耳畔依稀聽到從庭內不同方向傳來的斷斷續續地啜泣,使得她哽咽難言:“也許,有人以為我危言聳聽,且心腸歹毒。幾年前,我有一名女學生,白天上課,夜間包辦學校的雜務,賺取家用和學費。這樣一個勤勤懇懇、老實單純的女孩子,卻被同村的男青年侵犯了。我曾勸說她去報警,否則,隻會姑息養奸。幾天後,她卻告訴我,父母為惜顏麵,強逼她嫁給那個惡棍。從此,她再也沒有來過學校。不久,我就聽說,成親當日她上吊自盡。一個女孩子在如花的年紀這般凋落,逼死她的是那個惡棍,更是她所謂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而這等慘劇發生,不令人深思,反教平日裏咬文嚼字的先生們激動不已,在各樣文章中首先不是揭露罪惡,而是指責女學生不盡孝道,愚蠢無能,不懂所謂“反抗”淩辱。如今我站在這裏,要反抗加之於身的淩辱,這些先生們又發文冠我以故作新女性之態,實乃心靈扭曲,偏執成狂,一旦出頭,必然敗壞女性恭順溫婉的珍貴品德。這難道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究竟要害死多少條性命才能讓我的國人們清醒,用你們僅剩的血性與憐憫去洗刷恥辱,抗拒迫害?我不知在場的女士是否認識同樣遭遇傷害的親友,若是有,難道就沒有滿腔的痛恨?她們流幹了淚水,被惡人被親人逼瘋逼死,難道你們真的都無動於衷?我知道,你們從心底裏懼怕,懼怕丟臉,懼怕再遭報複,甚至因為感到羞恥就緘口不言。這就是我們眼下的世道:麻木、自私、怯懦、醜陋——保護不了至親,連自身也保全不了。”

此話一出,舉座震驚。有些人竟怕得捂起了耳朵,卻也激發了東三省丟失至今未能釋懷的中國心。就連之前還在抨擊她的記者,此刻也無地自容,腦子裏反複跳出青天白日旗被日本人從市政府扯下來的一刻。遠方戰事未絕,他們這群安於現狀的行屍走肉卻隻能守在這裏,默默旁觀日本人的逆轉戲碼,然後等待庭審結束溜須拍馬一通。這何曾是他們的初衷?

“我們的滿州國,真是我們的國嗎?允許它的子民行使的權利有多少?不能吃白米細糧,不能學母語。各種禁令,各種壓製。我們總是在退讓,謀求明哲保身,可是真正留給我們的退路還有多少?難道我們不是一群被俘虜還對勝者不殺感到僥幸的奴隸嗎!”方芸竹呼吸開始急促,胸中那團不斷躥升的火焰正在融化心底的膽怯,她突然一指三名日本浪人,直視向化作灰也不能忘卻的猙獰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