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宮掌一再強調,無論對誰都不得麵露笑容。哪怕語言不通,舉止也務必大方得體。他特意多盯了沈紫幾眼,眼裏滿是不信任。沈紫垂手側立,悶不做聲。等宮掌一走,她悄悄問會日語的女學生:“姐姐,宮掌的衣服怎麼和平時不一樣呢?”
女學生看了看,大概也是在回想從前的知識,慢言道:“神社大的祭日神職人員都要穿正裝,也就是日本平安時代的狩衣。宮掌還不是真正管事的,上麵有權禰宜、禰宜、少宮司。神社最高等級的是宮司。你等著看衣服,肯定和宮掌的不同。日本人分得可仔細呢!”
“哦……”沈紫聲音拉得長長的,“宮掌都這把歲數了,宮司得多老呐!”
女學生掐她臉,“小點聲,被人聽到可有你受的。”
沈紫緊張地左右張望,見沒人便拍拍胸口,又繼續院落的打掃。
吉時將至,守候鳥居外的民眾已是黑壓壓一片。
大家都在翹首以待,最先有資格進入神社的各級機要官員。等主要人物悉數到場,宮掌方才緩緩而出,側身引他們進入鳥居。然後由宮司率領若幹名神職人員,遵照傳統的禮儀,讓官員們先到幣殿,而後正式前行至參拜殿。
在途徑參拜殿之前,側邊的舞台已有樂師在演奏樂曲。準備就緒的巫女們在古典曲調下,手持神樂鈴與金銀麵檜扇,應和著節拍跳起神樂舞。日光下,她們神情莊重安詳,向天每搖一次神樂鈴,三圈數目不一的銅鈴鐺便會發出清亮的響聲;柄下垂墜的六尺五彩鈴帶隨著平緩的舞姿,時而飛揚,時而輕落,宛若在逗引千早外褂上的仙鶴與之同舞。
一直在院落整理的沈紫,也停罷手躲在遠處靜靜欣賞,這段獻給神明的舞蹈。盡管中日文化差異極大,但在音樂與歌舞方麵,終究還是美的。那些平時不起眼的日本女孩子,這會兒竟似脫胎換骨,使得沈紫目不轉睛地觀望。
她原先最想見識一下除宮掌以外的神官,但日本人將尊卑看得極重。先前為了迎接政府官員,宮司親自出迎,她們這些低等身份的非但不許隨意觀看,還要站在原地深鞠躬,等宮司一行人走遠方能行動。這派頭,也不比耀武揚威慣了的官員們差多少。
直到官員們參拜完,才輪到商賈名流,最末是普通民眾。作為食物鏈中下層的人物,自然是沒有資格由宮司領路的。這倒也讓許多貪新鮮的中國民眾自由許多。隻是大多數人對日本神社毫不了解,還以為是往常拜神的那一套,不僅有帶豬頭燒雞的,還有拿一大捆香急著找香爐的。
沈紫原本見到香客會自動回避,主要怕攤上日本人交流起來露怯。但見有人拿香進來隻能是中國人,她怕宮掌把他們攆出去,這才上前一一規勸,說到日本神社和佛寺都不興燒香。豬頭燒雞什麼的就更不適用了。勸走這波,又來了一波逛園子的,進來便東張西望不停咂舌嫌棄偌大的神社,連個像樣的神像都沒,起碼得擺上四大天王才夠體麵。
有一位男青年好奇心重,硬要往本殿最裏麵穿,被沈紫及時勸阻。她故意告誡他那地方去不得,妖孽多。起初男青年還不信,但見她說得繪聲繪色,也被唬得一楞一楞的,最後還是就此作罷。
沈紫剛緩口氣,忽然聽到有人跟她叫板。
“前麵那位巫女,有你這麼嚇唬人的嗎?”隻見許崇業雙手插袋,春風得意地靠過來。
“喲,許少爺來了。”沈紫細瞧他今天正經八百的西裝打扮,忽然不適應起來,撇撇嘴,“果真是給日本人麵子,穿得夠講究的。不過,挺適合你的。”
許崇業身形筆挺,又稍帶點硬朗的氣質,配搭起西服確實搶眼。她也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穿,意外的好看。
同樣,許崇業的目光也在她身上不停遊走,對比個子有限的日本巫女,沈紫身段更為高挑,再加上這套素色的衣裳十分貼合她清麗單純的氣韻,幾番打量,竟有些驚豔。
大概是被盯得久了,沈紫羞澀地低下頭,刻意將身體往後縮:“我得去幹活了。不然被宮掌發現我擱這兒聊天,少不了一頓罵。”
許崇業左顧右盼:“這邊拜神,怎麼個拜法呢?”
沈紫指向最前方的禦手洗,“先去禦手洗,就是那個石頭水槽。你拿木勺子舀一點水,洗洗手,然後再接水漱口,就可以去幣殿捐錢,然後在拜殿許願了。”沈紫怕他不清楚,還教他拍掌,“像我這樣,拍兩個巴掌,別拍多了。”
許崇業領會地頜首,忽然話鋒一拐:“你挺適合幹巫女嘛,學得有模有樣,還盡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