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屯子火光衝天,滾滾黑煙與漸暗的夜幕融為一體。
伊藤清司取下望遠鏡,順手遞給旁邊的鷹司信平,饒有興致地說:“很有趣的,要看看嗎?”
鷹司信平覺得眼前的一切更有意思:整個屯子老老少少,全部齊整的列隊站好,每人伸出拇指,輪流在日軍遞來的文書上摁手印。未成年的孩童被協和會的攆到一旁,刻意遠離他們的父母。願意合作摁手印的,日軍會發放幾塊錢。不肯就範的,協和會隊員的刀子就抵住孩子的胸口,看大人是想戳進去,還是平安把孩子領走。這樣的威逼,又有誰敢不配合?
事先被邀請參與行動的新聞記者,這會兒都傻愣愣地看著。見日軍一聲號令,村民們還得配合地擠出得了恩惠的笑容。有人笑得太苦,被日軍狠狠扇了幾耳光,若還是笑得不夠好,折磨會加倍。
熬到最後,村民們已經忘了何為笑,無非是肌肉在僵硬地執行這個動作。而記者們還得抓拍下來,準備第二天的新聞頭條。
鷹司信平百感交集,卻沒有阻止一切的能力。
他擰轉麵,發現這輩子所經曆的痛苦在戰爭麵前,原來這般微不足道,“你要捉的老鼠呢?就是這群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伊藤清司目光冷冽,“為了確保第一批移民計劃順利實施,這樣的提前預演,是很有必要的。”
“移民計劃就是搶人土地嗎?”
“不然信平君以為那些肯參與移民計劃的日本人,離鄉背井來到這裏,居然還要過著比在日本國內更不堪的日子,這豈不是愚笨得過頭了?政府不可能給予他們太多補貼,最能安穩他們的,便是平均分配一塊肥沃的土地,修建好的房子,過著在日本都不可能享受的富足生活。中國地大物博,不是四麵環海的島國可以奢望的。”
“那你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去獲得。既然用錢收購,就給公道的價錢,不是花幾塊錢就買了別人畢生的心血。這跟強取豪奪又有什麼區別?日滿一家親,隻是說說而已嗎?”鷹司信平握緊拳頭,覺得這樣的話說出口都是一種恥辱。“明明藏著強烈的企圖心,還要裹挾媒體美化一番,不覺得害臊嗎?”
伊藤清司攤攤手:“認清現狀比較好哦,信平君。”他戴著白手套的手指來回摩挲下頜,若有所指地說:“啊,不管怎麼說,還真要感謝隔壁屯子那幾個家夥。比起這裏,能有命活著出去都是萬幸呢。”
“什麼意思?”
“不知道嗎?那邊有地下黨的逃犯,可以被判為敵性區的哦。”
“逃犯……”鷹司信平腦海裏浮現出偽裝成獄卒的沈紫,而敵性區是個什麼定義,他心知肚明。
一名下屬忽然過來,向伊藤清司彙報情況。說是那邊憲兵隊已經將逃犯就地正法,另外一名姓許的同夥也被抓捕。伊藤清司想了想,讓下屬帶話給隊長,希望把那名同夥放了。
聽到現在,鷹司信平心裏冒出一個大膽的假設,或許這場貓捉老鼠,從開始就是設計好的局。有了這個名正言順的借口,他們的軍隊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掠奪土地,以最少的成本換取最大的利益,還不至於公然毀了‘中日共榮’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