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崇業歎了口氣,隻好說:“你若真有這心思,我倒有個事情可以介紹給你。過陣子,家裏的服裝廠會有筆大單子進來,臨時需要招些女工。你如果針線活不錯,可以試試。隻是時間上很吃力,白天你要念書,下了課才能去幫忙。萬一做的不合格,還得返工。你應付得來嗎?”
“我能!這真是……”她結巴起來,心裏頭更加過意不去,“麻煩你這麼多,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了。”
許崇業一時忘了插話,耳邊全是窗口回蕩的風鈴聲。他不知是聽得入迷,還是想事情過了頭,隔了好長時間才想到說:“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問醫院借了一輛輪椅,在護士幫助下,沈紫被抬進輪椅。兩人在醫院晾衣服的空地,曬了會兒太陽。
許崇業脫下西裝外套,鋪在鬆樹底下,將帶出來的點心和水擱好,自己席地而坐。他遞了一塊玫瑰餅給旁邊享受陽光的沈紫,沈紫禮貌地說了聲謝謝,並沒有立刻吃。她瞧見晾衣場有幾名頭上綁著花布的婦人,正賣力地清洗床單。她們每人叉開腿,中間的空位剛好放得下一個洗衣盆,裏麵堆滿了病人的髒單子,漿洗出來的水比腳底的泥還要黑。
她們手中的洗衣棍隨意敲打幾下,便撈出算是洗好了的單子,擱到旁邊的空臉盆裏。
她們不像有些常見的嫂子們,在鬆花江邊一麵洗衣服一麵議論著家長裏短。她們的頭幾乎一直朝下,除了丟衣服那會兒稍微抬一下,大多時候都保持著有節奏地點頭動作,眼裏隻有盆子裏仿佛怎麼也洗不完的衣物。
看看她們腳邊,還堆著跟小山丘似的髒病單,其中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便在這些小山丘中間跑來跑去,手裏還拽著一隻大概是別人遺棄的破了半邊翅膀的風箏。他嘴裏呼哧呼哧地亂喊,仿佛後麵跌跌蕩蕩的風箏已經送上了天,然後一個打滑,連人帶風箏撞進了小山丘裏,惹來他母親一通大罵,很濃重的沈陽口音。
沈紫的外婆也是沈陽人,當地人總嫌沈陽話土氣,可她卻覺得親切。
她朝小孩招了招手,喚他過來。孩子的母親瞥了一眼,繼續埋頭搓洗單子。小孩子扭捏了一陣,大概看出母親無心搭理,便做賊似的溜到沈紫旁邊,那隻破風箏也跟著在泥地裏打滾,折騰得快要散架了。
“拿去吃吧。”沈紫把玫瑰餅給他。他又拿眼梢去瞅母親,見母親瞪著眼,撇嘴示意他回來,小臉蛋露出相當糾結的表情。最後他拿了玫瑰餅,屁顛顛地喂給母親吃。
婦人原本冰冷的臉上,悄悄流露出一絲欣喜,但很快被極不自然地僵硬替代。婦人張嘴便罵兒子,死活不肯吃餅,讓餓死鬼的兒子滾一邊吃去。仿佛天底下隻有洗衣服賺錢才值得她費神。
小孩子靠著小山丘坐好,歡天喜地獨享著玫瑰餅,吃到後來手指頭都快舔化了。
沈紫再叫他時,孩子沒好意思再去。
還是許崇業親自把糕餅拿給他,婦人的脖子才昂起來,連聲說不能要。許崇業嗔怪道:“您不肯收下,還不許我請在場的各位嚐一嚐?孩子過來,幫我分給阿姨們吃,這事能辦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