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換好衣裳,沈紫帶舒兒去門口找許崇業。看他百無聊賴之際,買了一份報紙坐車裏瀏覽。她敲敲車窗,跟他介紹起舒兒,說自己的女紅都是同她學的,想帶著她一起去工廠試試。
許崇業隨手疊好報紙,問道:“明天吧。到時候來接你們。你呢?家裏的事都妥了嗎?中午還是去外麵吃吧。”
沈紫婉言謝絕,哪裏還有這個心思。她滿腦子想的便是能賺到實實在在的錢,尋個穩當的工作。況且,她另外有去的地方。但這些事她沒有對許崇業說,隻托付他去學校找一下司信和夏芳芝,中午的聚會取消算了。
走前許崇業提了提‘紫重樓’的玉,問她什麼時候拿回去。如果隻想賣了,他可以找個靠得住的收藏家。
沈紫遲疑片刻,說:“先擱在你那兒吧。真賣了還不夠分。拿回來,更難保呢。”
一語成讖。
她們回去就碰上在門口散步的大哥沈思成。看他探頭探腦的模樣,外頭的話隻怕光揀重要的聽了。見她們要走,他假裝輕咳一聲,搖頭晃腦地問:“妹妹,外人終究是外人,哪裏有不見財起意的?還是小心些好。”
沈紫聽出他的意思,笑了笑:“大哥,你是關心我被騙,還是想問那東西是誰給的?這個你不必操心,肯定不是叔叔的。”
沈思成摳了摳頭皮,眼睛故意往遠處瞥,“這哪說得清。叔叔私吞的東西,究竟有多少,也沒人知道呢。你,”他心裏的算盤還沒打利索,沈紫已經拽著舒兒往裏走,“反正東西不在我手上,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實在不清楚,就叫叔叔出來,當麵對質。他肯定不會騙你!”
被妹妹羞辱一頓,又見撈不到油水,沈思成惱得朝門房發火。剛揚起胳膊,見門房手裏還拖著茶水,便罵罵咧咧地撒開手,隻厲聲喊:“等那幫車夫走了,你去給我把二少爺找回來!欠著半個月的份子錢算怎麼一回事?人不回來沒要緊,錢得給我吐出來!”
他想要錢,窩在戲子私宅的沈思遠也想錢。自打叔叔過世以後,他運氣一直不好,人也越發懶散。差事莫名其妙被人擼了,他更沒了奔頭。那些狐朋狗友從他身上撈不到好處,慢慢不再來往。還是戲子簫聲仗義,好吃好住的供應他。要他幹的事極其簡單。
今天猶太裁縫上門給簫聲量尺寸,這年頭上海有錢人就愛請猶太人裁縫幹活,顯得有身段,有麵子。哈爾濱是貪著移民多的便宜,要請個猶太裁縫倒不算難事。簫聲在跟沈思遠聊天的空隙,不停誇耀猶太人手藝好,腦子靈,待人接物也比赤俄的活泛。‘赤俄’這個字眼是簫聲最近和日本官員吃飯,席間總聽到的。什麼源於十月革命的,他可不清楚。隻知道日本人反感赤俄,自然也就認定赤俄都是壞的。
簫聲叼著煙杆,不過圖個形,裏麵是沒煙草的。他素來張揚,不唱戲時手上常年戴著兩個翡翠,一個紅寶石的戒指,還有玉石的大扳指。渾身上下能利用的地方,他都塞得滿滿當當,一絲空餘的地方都沒有。沈思遠原先還說過,整得太滿了,眼睛都不夠使的。他倒懂得自嘲,認為得瑟才得人緣,知道是個勢力的主,容易打發,腦子也沒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