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風起雲湧一(1 / 2)

沈思成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上,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願賭服輸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失望也是真的。周圍那群馬後炮紛紛埋怨他不聽提醒,非要一意孤行,吵得他心裏更煩了。他能不難過?眼睜睜看著肥肉從嘴邊溜走。

誒?這錢怎麼又回來了?他的魚泡眼陡然間瞪大。

毓啟躍身坐上牌桌,翹起二郎腿,右手攥著的鈔票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膝蓋,嘴邊還叼著門房遞來的香煙。一說話,煙也跟著抖,“這錢啊,”他尾音拖得長,沈思成和車夫們的心也懸得很高。

“獨樂了不如眾樂樂。”他吧唧吧唧地吸了幾口煙,手裏頭的鈔票被折成一隻隻紙飛機。然後借著他吹出的熱氣,帶上圍觀者熱切的目光,飛躍人頭攢動的賭場,穿過爭先恐後伸出的手掌——啪,抓進了一個車夫手裏。正當大家把目標對準第一名幸運者,紙飛機又來了——一隻、兩隻、三隻……花花綠綠的鈔票密集地飛過他們頭頂,想來日本人的軍機來勢再洶湧,終究不如紙飛機令人瘋狂。

門房不甘示弱,也想學大少爺往人堆裏擠,後領子卻被毓啟扯回來。

“你去湊什麼熱鬧。”毓啟手裏還有剩餘的票子,統統交給了門房,“你拿這些錢給家裏人買些好吃的。餘下的,都歸你。”

門房喜不自收,忙不迭鞠躬。

毓啟瞅瞅屋裏熱火朝天的爭搶場麵,緩緩站上桌,摔了一隻碗,又摔了一隻,直摔到大家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吐掉嘴邊的煙,衝沈思成勾勾手指:“你輸了,得聽聽我的要求吧?”

“你說。”沈思成用手撥撥亂了的劉海,讓門房給他打盆水。然後指著那幫車夫,“你們別鑽空子!拿了多少錢,就得補點場地費。不然我受罰,你們倒好撿錢。”車夫們哄笑,隻當他癡人說夢。

毓啟看出他不情願,便蹲下身耐心等他洗把臉,又往他亂糟糟的頭發抹上水,整利索了才問:“好了嗎?”

“搓了一天麻將,弄得太不像樣子。人得講究一些,到底和這幫粗人不一樣。”他翻翻袖筒,正兒八經地坐好,“什麼要求,您說。”

“不難。我要你關閉地窖的私煙館。”

“那怎麼成!我可指著它賺錢養家。這些兄弟肯定也不幹。”沈思成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車夫們當然也不同意。雖說鴉片到處都能買,可長期消費得起的,也數這兒了。大家都支持沈思成開下去,開始指責攪局的毓啟,嫌他不厚道。

毓啟從容起身,俯瞰桌下一眾人等,淡漠地笑:“你們是死是活,是要養家,還是撇下妻兒一個人偷快活,我壓根兒沒興趣。你供著廉價的煙,就以為這幫人感激你,有威望了?他們都不把自己當人看,可以隨時拿掏空身體賺來的血汗錢,換要人命的一口煙。哪怕家徒四壁,妻子和一群孩子窩在透風又漏雨的棚屋,甚至無視嗷嗷待哺的奶娃有沒一口奶,有沒有暫代奶水的一口稀粥;他們心安理得地把錢全花在自己身上——花得毫無廉恥。有人說自己沒成家,怎麼花不得?若是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的絕戶頭,沒什麼好說,橫死街頭純屬自作孽。你同情他們?他們連親人都給不起的責任和憐憫,到你這兒就好使了?”

他看見沈思成在抹汗,也看見底下有反對的有羞愧的,也有執迷不悟吵吵把火的。他貓低腰,似笑非笑地說:“想清楚了。聚賭不過是小罪,多半也不會尋上你。私賣鴉片可不一樣,哪天運氣背,被人逮了扣上其它罪名,倒黴的不會是你口裏的兄弟,而是你真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