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沈思成剛樂嗬一陣,忽然聽見對頭的聲音由遠到近,由虛到實。一抬頭,正對上沈思遠眼睛。
見他蝸行牛步地走來,一隻手裏還拎著幾個油紙包。行頭也與在家時不同,儼然換了個姿態,連叼著煙卷的手勢都刻意透著派頭。沈思成冷笑的側過臉,呷了口小酒,笑說:“這天還真有刮邪風的時候。”
“大哥,可別損我了。上次是做弟弟的理虧,您海量汪涵,千萬別往心裏去。”沈思遠搭住大哥的肩膀,敬了一根老巴奪的香煙。
沈思成瞟了眼,並不接,隻是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抽慣了雙鶴,一時改不掉。”
沈思遠的腰彎得更低,“雙鶴不也是老巴奪出的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瞧他說得言辭懇切,又不見往日的張狂氣性,沈思成倒不好把架子端足了。他掏出自己剩下半包的雙鶴,痛痛快快地丟給對方,“別說做哥哥的欺負你。也是你平時耍橫要強做得太不地道,這一套在我麵前不好使!做人啊,還是得謙和些。該裝孫子裝孫子,沒大爺的命就得學會縮脖子,彎個腰。誒,無論好歹,都跟人陪個笑臉,點個頭的,禮多人不怪。我是混得久了,才告訴你這些。不是一家人,我還不稀得說。”
“是是,大哥見多識廣,說的都在理。”沈思遠又幫著點火,見大哥吧唧吧唧地吸上一口煙,這才將目光投射到沈紫身上,說:“大哥,我特意買了燒雞,還有北平朋友捎帶的一點熏花麵狸肉。我見著是好東西,趕忙帶給你們嚐嚐。”他嘴裏討好大哥,眼睛盯著妹妹。
沈紫看出他想跟自己套熱乎,冷不丁地站起身:“大哥,我吃好了,先回房了。”沈思成隻顧著點頭,注意力全在筷子剛夾起的熏肉上頭。
她一離席,沈思遠立馬補了空位,坐在大哥旁邊又是夾菜又是敬酒。她當然清楚大哥這人好麵子,窮講究,最是受不住被人捧。母親也是,一聽說二哥回來了,前一刻還病怏怏的人,這會兒精神頭和胃口都好了。尤其見到二哥端來一小碟花麵狸的熏肉,又跪在榻親自伺候,母親的眼淚就沒斷過。拉著沈紫說了好半天的話,每句話都離不了二哥,說二哥懂事了,開悟了。
守在旁邊的沈紫不勝其煩,找個理由先退了出去。她沒做過母親,無法理解母親對於孩子的寬容為何每次都能淩駕在道理之上。或是說,無限支持孩子才是做母親的道理。怎麼琢磨,她都覺得怪異。一比較起來,她更懷念叔叔。
從老板娘那裏拿到的書,成了叔叔最後的遺物。她翻看的時候,發現有兩本古代異聞誌,各自提過關於紫重樓的傳說,但是說法大相徑庭。一個正如她所知道的,關於駙馬被砍的頭顱,以及金朝公主將駙馬送回家鄉黑龍江。另外一個傳聞便有些恐怖。
傳聞說到千年以前有位書生頗懂養花之道,所養花卉外間皆不得見,無論形態香味價格都遠勝坊間。書生為人自傲,又仗著家世高人一等,每每遇到求花者都會命人匍匐於地學狗叫,並以畫作記錄求花者的窘態,最後畫押方才出讓。有一日,街市有少年叫賣鮮花,所栽品種聞所未聞,奇香可飄百裏。霎時間,求花者眾。書生因見此花甚奇,也曾買下一株,卻養不過三日便會枯死。此時,少年名聲大噪,連宮中都有所耳聞。書生心生嫉妒,假意拉攏少年於家中喝酒。少年不勝酒力,告知養花秘訣,每日需以人乳澆灌,且揚言處女香最能撫慰花朵。書生聞後,潛心栽種,隔年秋後果真培育出花中魁首,名為紫重樓。一時間,求花者趨之若鶩,宮中也曾挑選兩株以供妃子們賞玩。書生風頭一時無兩,卻被近日追尋狐妖到此的道人當街訓斥。
道人在求花者麵前,讓他們手中所捧紫重樓顯出原貌,眾人方知每株花後都跟著一名血肉模糊的女鬼,頓時驚恐失色。書生辯解,卻不敢直視女鬼,後被道人點破,招來衙役於書生的花圃掘出新鮮女屍數具,骸骨若幹。而每具女屍胸口生出的鮮花正是紫重樓。詢問之下,書生道出曾以人乳栽種不見效果,便從各處買進處子孤女,殘害後趁有餘溫將花根移入胸口,以處女血處女香供養,結出的花果真與眾不同。書生事敗,行刑前日忽然夢見一隻狐狸,搖身變為當日的少年。少年夢中笑道:“往日你取笑他人,今日淪為階下囚,滋味可好受?當日人乳養花皆是戲言,隻為引你入彀。豈知,你心狠手辣,比我獸族更甚。”書生恍然大悟,方知被狐精戲弄。而紫重樓的花種,雖被眾人要求摧毀,最終得以保留。此後官方下令,非廟宇道觀非依山傍水之所皆不得私自種養,並將紫重樓更名為血重樓,以警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