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還要去哪裏呢?”車夫困惑地看著她。
她沮喪地仰望鳥居,在風中打轉的注連繩摩擦出,仿若情人呢喃的細碎之聲;那些從兩旁樹木貫穿而出的陽光,就這般平和地映照著神域以外的她。時間仿佛靜止了,天地間隻有她立於眾神之前,許著一個小小的貪念。若是下一個場所能遇見他,那麼她願意信奉他所信奉的神明,也願意相信他們終會在一起。若是不能……
沈紫及時收回差點脫口而出的念頭,生怕一語成讖。她麻利地翻上馬車,決然道:“去陸軍醫院。”
這一次,沈紫的祈求得到了上天的回應。當她在醫院門口等了幾個小時以後,一輛轎車從院內駛出。最靠近窗邊的那張臉,恰恰是她一直要找的那個人。刹那間,她的眼淚不受控地掉下來。隻有她才懂得,這裏麵包含了多少心酸與委屈,還有等來一個人的不易。可這個人卻在她眼前轉瞬即逝,黑色轎車已經將他帶去一個她可能永遠跟不上的地方。
“司、司信。”她不自覺地喊著他的名字,哪怕被路人撞倒在地,她也咬著牙繼續往前追。奈何轎車的速度太快,她怎麼追怎麼追,伸出的手始終無法抓住它。可她不能放棄,即便一路跌跌撞撞,離他越來越遠;心裏的不甘與想念也要化作一股聲音,憑借掠過耳畔的微風傳達給他。
司信,我想見你!求求你,別走得那麼快。我隻有兩條腿,除了守在你身邊,哪裏也走不動。所以求求你,回頭看看我!別讓我如此辛苦!
這樣卑微的心聲,她無法大大方方地喊出來,隻能拚盡最後的力量,追到再也追不上的時候。
平穩奔馳的轎車,絲毫沒有慢下來的苗頭。在車內眾人閉目養神,各想心思的無聊時刻,日本籍的司機從後視鏡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不禁打破沉默:“誒,怎麼有個女孩子一直跟在後麵?難道是追車嗎?”
坐在副駕駛的軍醫響應了司機,也瞅了眼後視鏡。怕看得不真切,他還特意探出腦袋往後麵張望。等他縮回頭,立即興奮地說:“還真是的。那個女的長得還挺漂亮。難道說,是在找我們其中的一個?”
有人笑:“喂,你的未婚妻快來中國了。”
“所以才遺憾啊。”他回身看向後座的鷹司信平,打趣道:“信平君,不好奇嗎?”
鷹司信平略微頓了頓,因為想到了沈紫。最後還是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不好奇。再美的也見過了。”他看著手上一摞病理報道,再多的柔情也被這些瑣事消磨殆盡,幹脆將注意力重新留在讓人焦頭爛額的數據上。
因為他的錯過,最終與沈紫失之交臂。
而她,已經撐到了極限——不堪重負的雙腿,忽然重重磕在地上。曾經骨折的部位再次鑽心的疼,無力再支起她草草收場的希望。淚眼婆娑的她,隻能從逐漸模糊的視線裏,送走黑色的車,以及至始至終都聽不見她呼喊的男子。那些在神社任性的許願,得到了成全。畢竟她找到了他,即使是道疏遠的背影。
原來心有靈犀是假的,或許有緣無分才是真。
她忽然連哭的氣力都消失了,隻是癱坐在地,任由兩旁車來人往,眼裏再也看不見一物。明明喧嘩的街道,仿佛僅存一個聲音在低吟:我好想他。
突然——後頸一陣鈍痛,似乎有重物砸了下來。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明亮的景物轉瞬蒙上一層灰,最終化作漆黑。
婚禮如約舉行。雖然是金家的好日子,到底隻是納妾,排場也極盡簡陋。除了派出四人花轎,連應當有的禮數全部抹去。轎子來時停在東院的後門,低調得連左右鄰居也沒嗅出喜慶的意思。
沈思遠為此準備了一掛炮仗,想說圖個熱鬧。結果沈氏指示舒兒扯了炮仗,直接丟進魚池裏。她當著金家管事的麵,訓斥自己兒子:“有什麼可張揚的?咱家這叫喜事嗎?”
沈思遠記得甩手:“您身體不好還是回屋歇著吧!舒兒,送太太回房。”
舒兒賭氣不搭理,隻扶著沈氏前往沈紫的院子。此刻身著喜服頭頂喜帕的沈紫正被金家兩個婆子架出閨房,看得出她相當不合作。興許,她的嘴還被堵著,否則怎會一言不發?這更讓沈氏傷心欲絕,拚著力氣不肯讓沈思遠將妹妹送出去。
沈思遠早已厭煩,金管事這時也橫插一腳揶揄道:“太太,見好就收吧!聘禮都拿了,怎麼不見你哭?再者說,大少爺不也放出來了嗎?都等著喝喜酒呢。您也別磨嘰了!”金管事撇開沈母,催婆子們麻利些,不要耽誤了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