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拉奇唯有苦勸母親，也說到妻子可能難產的實情。結果老母親一聽到要從肚子裏挖孩子，氣得隨手操起一塊風幹的牛糞就要砸向胡言亂語的禍首。毓啟聽得懂達斡爾語，自然知道老太太想幹什麼，他隻顧拉開沈紫，並不理會鷹司信平的處境。
這一次鷹司信平倒不躲閃，即便碎裂的牛糞塊濺到了臉上，他仍然微微頜首，平心靜氣地說：“對不起，是我唐突了。可是作為一名醫者，我必須如實相告。這不是碰運氣或隨便摸一摸便能斷定的，那是需要勤奮苦讀，通過無數個專業考核，即便拿到可以從醫的資格，還得親自接觸病患才能積累出的經驗。所以我絕對有資格判斷夫人將會麵臨的危險。”
老母親聽著木拉奇一知半解的翻譯，越發不耐煩。不知她牢騷什麼，木拉奇也搖頭對鷹司信平反駁道：“可是女人天生就能生孩子，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是這麼來的。也沒聽說需要開肚子的！隻要把搗亂的惡靈趕走，孩子肯定能平安出來！”
“正是因為有一群無知而又固執的人，所以女人的悲劇才會一代又一代傳承下去。這種思想簡直比傳染病還要可怕！”鷹司信平毫不客氣的回擊，“你沒聽過需要開肚子，那你難道沒有聽過因為難產而喪命的婦女？一定有所耳聞吧？她們死前遭遇到的恐懼與痛苦，作為男人無法體會。最可恨的是同為女性的長輩們，寧可將這一切歸咎為女人的命不好，或拉出什麼邪靈作祟。在落後的過去，無疑是遺憾的。但如今有了救治的辦法，卻不作為，這便是人禍！她是你的妻子，該對她負責人的也是你，不是你的母親或是你的族人。如果你真心疼惜妻子，那就拿出男人的樣子！”
木拉奇語塞當場，雖有不服，卻按捺性子沒再聽從母親的鼓動。尤其後方不斷傳來妻子淒厲的呻吟，愈發亂了思緒。
沈紫見他有所動搖，婉言道：“木拉奇大哥。還是按原來的方法，你去打馴鹿，他們去找現代的醫學法子。萬一其中一個出紕漏，另外一個還能補上。說到底，受惠的還是嫂子。也請你勸勸老太太，多給兒媳婦一條生路吧。”
這話說得很重，重到木拉奇再也沒有辦法不正視妻子可能會遇到的不幸。權衡之下，他還是妥協了。隻是他沒有明言，暗地裏給毓啟使眼色，又忙把母親勸回去。
毓啟心領神會，故意用達斡爾語一邊罵粗話，一邊趕鷹司信平離開。好容易老太太不見了影，他領著鷹司信平操近路趕往海拉爾，走前交代沈紫留在這裏。沈紫擔心鷹司信平的傷勢，不免多囑咐了幾句，倒叫旁邊的毓啟心懷不滿，直言道：“嗬，看我落著單，故意寒磣我呢？”
沈紫怕引起鷹司信平的誤會，隻好背地裏擰毓啟的胳膊，臉上仍是笑：“趕緊去吧。都要平安的回來。”
毓啟笑而不語，自顧自的翻身上馬，對著一臉疑惑的鷹司信平叫道：“還不快上另外一匹馬？莫非還等著我載你？我這匹馬啊，隻帶女人。”說完，他目光轉向一臉緊張的沈紫，瞧見馬下兩人互相打探的神情，不禁豪爽大笑，騎著馬繞到一旁。
片刻功夫，鷹司信平也吃力地爬上馬，腿上的紗布已經滲出血來。他強作鎮定，寬慰沈紫：“我原本就想著去一趟。被狼咬過必須打疫苗，而且我傷口紮得不好，重新消消毒也是好事。你別操心了。”
“好。我等你回來。”沈紫強忍住不舍與擔憂，用微笑目送他們遠去。她也在心裏祈願，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照顧產婦並不是一件輕鬆事，外加沈紫又沒伺候過，多少辦事不夠利索。比起這些，木拉奇的老婆每隔一段時間便吵嚷疼，到後麵越發頻繁。她不知如何勸，自己聽著也揪心，唯有守在旁邊軟言軟語地哄著。手掌都被對方掐破了，她還是忍著，想到母親的不易和女人所要承受的痛楚，不由得鼻頭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