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清司很快認出她,曾在秘密審訊室有過一麵之緣。但是他的出現,並非對方期望的。倉皇間,她身子往水中一沉,隻敢露出明亮如星的眼睛。伊藤清司兀自走向旁側,脫下衣裳,舀水衝洗身體。簡單清潔後,方才進入浴池,與她對立而坐。
“名前?”他兩隻手肘撐在池邊,麵上敷著剛擰好的熱毛巾。因為看不見,對方才畏畏縮縮地冒出腦袋,怯聲道:“夏、夏芳芝。”
“唔,發音有些奇怪。你應該用跟人撒嬌的語氣來說,那樣才會吸引人。”聽她沒吭聲,他不由坐直身,“聽不懂嗎?算了,還是用你習慣的語言吧。反正,我也不介意。”溝通上的困難,令他隱藏的一點興致也蕩然無存。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心裏想。
看她滿麵緋紅,身上的皮膚也漸漸顯出浸泡後的紅潤;加上眉宇間流露一****迎還拒的羞澀,倒讓他一時心軟。取下慢慢變涼的毛巾,擲進她懷中,“幫我搓背。”他的目光規矩地停在水麵以上的部位,並沒有沿她肩上滾落的水珠,幻想起水下的無邊春光。
待他背轉身,夏芳芝方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您會來。校長沒說……”
“喂,過來。”他不耐煩地打斷,並沒有心思去體諒。浴室裏溫暖的水霧,讓空氣變得潮潤稀薄。他有些犯困,下頜支在疊起來的手掌上,竟開始昏昏欲睡。聽到身後還未響起水聲,又喊道:“漢語也聽不懂嗎?趕快過來。”
“長官,我真的不是……”
“不是什麼?”
“妓女。”她微弱的申辯轉瞬被他一聲冷哼掩蓋。與其說是反駁,不如說是他打從心底的譏諷:“哦,你當然不是。現在的娼妓,可是需要政府許可證的。”
夏芳芝沉默不言,水下的身軀隨著波紋搖蕩不定,仿佛逼出靈魂又將其推到九霄雲外——恍惚間,耳邊又響起宮崎鳶一再的叮嚀,還有為了今天而接受過的考驗。從很早開始,她便覺出女人想要在這世道活下去,法子真的不多。與其順從長輩們的意見,嫁個同村的邋遢漢子,她寧可死在城裏。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她比學校任何一個人都勤快,肯吃苦。眼看著接父親來城裏定居的美夢即將實現,飛來的橫禍,卻生生斷送了這一切。
不過就是伺候男人嗎?女人橫豎都有那麼一回。這是宮崎鳶勸她的。為了營救父親,她也無數次催眠自己什麼都能拋棄。可當真與一個陌生男人赤膊相見,那份抵觸和惡心也是真實的。
她稍事遲疑,餘光瞅見浴室暗門處,有個人正透過狹窄的縫隙偷偷向她張望。看得出那個人比她還要掙紮,急躁。驀然間,她竟生出一些任性,態度堅決:“長官。我不是妓女。雖然那些女人同樣可憐,許多還是被家裏人抵債賣了的。可我不是。即便現在做的事情毫無廉恥可言,但能救出我的父親,一切我都不覺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