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願得一心人五(1 / 2)

神社今天舉行夏越大袚。因為是相當重要的儀式,哈爾濱的中日官員悉數到場,自然也少不得普通民眾。鷹司信平考慮到這點,約的時間已經接近尾聲。沈紫去的時候,參拜的信眾正陸續離去,每個人都領有神社分發的白紙袋和茅草。袋子裏應該是小點心,她看見老嫗從鳥居出來,往吵餓的小孫子嘴裏塞了一點吃食。扶著老嫗的少女隻是直勾勾地盯著癟下來的白紙袋,始終不敢明著要。

神社中庭還豎起一道茅草編織而成的巨型圓圈。信眾在身穿白色狩衣的神職人員指示下,圈內圈外來回穿越,出出入入的方向也是極講究的。禮畢信眾還得問神職人員索求一張人形模樣的剪紙。

沈紫留心聽了一下,那個高三米的圓圈叫茅之輪,作用無非是消災解難之類的。所謂的夏越大袚,應該是從古代中國的‘除惡之祭’祓禊演變而來。白色人形的紙,日本人管它叫形代。信眾隻需在上麵寫下姓名生辰,往身上有舊患或痛處的地方碰一碰,吹幾口氣,再將形代塞進專用的信封中,那麼上半年積聚自身的穢氣便統統由形代領受。最後形代送回神職人員手中,讓他們代為淨化。

隻是沈紫發現許多老百姓並不識字,這可忙壞了幾名想來眼高於頂的宮掌。日本民眾還好打發,遇上對日文一知半解的滿洲子民或是朝鮮人,他們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勁。這些隻能由神社唯一通曉中文的宮司代勞。礙於鷹司信平的身份,禰宜等神官相當反對,覺得尊貴的宮司大人,怎能為殖民地的賤民服務。

沈紫還是在他們喋喋不休的包圍圈裏,發現的鷹司信平。此際,他正跪坐側殿廊道,對於階下眾人以及身後的禰宜提出的任何言論,既不反對也不輕易讚同,隻是一臉淡然地捧著牙笏,眼望遠方。大概是被他衣物的香氣吸引,偶然經過的蝴蝶忽然停在他袖袍上,這倒勾起了他一絲興致。

“連蝴蝶都需要淨化?抑或是諸位的音色太迷人,令蝴蝶也起了私念,想要窺聽一二?”他的笑同樣迷人,隻是驚擾了匆忙駐足的蝴蝶。在一眾神官羞愧俯身之際,蝴蝶瀟灑地掠過他們頭頂,展翅飛向更高的藍天。而呆坐廊道的鷹司信平漸漸垂低眼簾,卻看見不遠處一直在等候的女子。內心湧現的絲縷感觸,因為她的到來頃刻間煙消雲散。

沈紫隔在人群之外,即便遠遠望著,眼前的景象還是讓她恍如隔世。猶記得初次與他在神社重逢,也是這般不真實。仿若是離了無數個世紀的怨偶,各自熬過千萬個劫數,總以為緣盡於此,末了還是狹路相逢。她自然看得明白,這才是真正的鷹司信平,一個貴族出生的日本人。圍繞在他身邊的神官便如同往後注定會遇到的阻礙,無論她信或不信,有些人注定求而不得。她不允許自己再胡思亂想,扯出還算自然的笑容,朝他的方向揮了揮手。

鷹司信平穩穩坐在原處,仰起臉輕聲喚:“沈紫,過來這裏。”

見是衣著殘舊的滿洲女學生,神官們不僅麵色難堪,更是極力勸說鷹司信平不能與未除穢的異國人接觸,以免損傷貴體。

鷹司信平柔聲道:“我正有此意。”沈紫剛走到廊下,瞬間被他牽住手,且笑著同眾神官辯解:“既然大家覺得她不潔,作為宮司的我自然責無旁貸。如此一來,應當什麼汙氣都沒了吧?”

神官們麵麵相覷,極不情願地口稱‘是’。

沈紫臉色緋紅,想縮回手又抽不出,心裏更埋怨鷹司信平安排的約會太過張揚。這下大家都會揣測兩人的關係,她又得被人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已經有宮掌認出她,興許還勾起先前的厭惡之情。她可是在神社撞見好些個四處拍照的新聞記者,若是被他們嗅到氣味,免不了會做成一則花邊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