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司信平最先衝過去,同時讓沈紫和許崇君不要靠近。他翻出醫藥箱能用的藥品簡單處理過後,回頭喊許崇君:“上麵還有地方嗎?”許崇君點點頭,說側殿還有床位。鷹司信平依次檢查另外兩個人,神情凝重地囑咐:“這裏不能再住下去了。無論如何,必須換個地方。”
“要是搬到上麵去,被人發現了怎麼辦?”道義上許崇君想救他們,可情理上他更在乎自己。
鷹司信平明白他的處境,便指了指所在的場所:“你也看見了。地窖又暗又潮,空氣還不流通,對他們的病情隻有壞沒有好。如果你是怕有人走漏消息,大可不必擔心。我們總不會傻到出賣自己。”
這話許崇君聽了進去,現在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自然會守口如瓶。隻是琢磨來琢磨去,他還是忍不住想證明點什麼,一邊幫忙收拾一邊默默念叨:“其實他們的事,我嫂子也不太清楚。這幾天我跟他們接觸深了,才知道他們是從日本人手裏逃出來的。至於其他的,可真不清楚。你們也別誤會。”
“你就把心揣在兜裏吧。往後真有人問起來,我準保不提你。”沈紫看不慣他的小性子,索性主動發表聲明,好讓他安下心。許崇君這會兒也不裝英雄好漢,又多叮嚀一句:“這話可是你說的。要是失信於人,耳朵可會被凍掉的。”沈紫皺皺鼻子,對他做了記鬼臉,轉頭隻問鷹司信平:“我能做些什麼?”
“現在還不忙。我得抽血拿回去化驗,再來決定。”鷹司信平看著在死亡邊緣徘徊的三人,若非有強烈的求生欲支撐他們,恐怕凶險的病情早已奪走了性命。他感慨生命的不易,同時內心遭受著巨大的責問與掙紮。他努力調整呼吸,一字一句道:“盡力吧。其實,我也沒有多大的把握。”
“不會的,我相信你。”沈紫並不是為了安慰他,而是真的相信。
“為什麼對我如此有信心?不怕失望?”
她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答案還是那一句:“我相信你。”
在鷹司信平看來,她的信任始終過分單純,這是他無力承受的。很多次都想打斷她,自己並非她想象的那麼無辜。可一旦注視她清澈如水的眼睛,便覺對上的是一道可判陰陽善惡的鏡子,讓深埋的罪行無所遁形。興許他以為不回應便是最好的偽裝,可沈紫還是敏銳的察覺出他言語之外的異樣。當周圍的環境隻剩下他們兩人,沈紫方才透露出自己的擔憂:“司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感覺你對他們三個人,不是一般的在意。可以對我透露一些嗎?因為你這個樣子,讓我很害怕。”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鷹司信平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豈料還是估錯了女人敏感的直覺。
她們可以為了愛人一個毫無意義的小動作揣摩許久,也會因為對方一句不經意的戲言較了真,甚至對異性覺得無聊透頂的小細節異常的癡迷。男人對她們這點怪癖束手無措,覺得難以理解;其實是肯花心思的男人太少。相反,鷹司信平覺得這正是女人可愛且柔弱之處。無分年齡與經曆,投入去愛的人最能體會,期間不為人知的甜蜜或心酸。他忽然感到榮幸,緊緊摟住眼前的姑娘。這個姑娘為他動了情,也用了心。“小紫,我真的覺得很高興。雖然不該在這種時候提起,不過,我是真的感到高興。”
沈紫的臉一直貼在他的胸口,“為什麼高興?”
“總之就是高興。我怕一說出來,高興這東西就跑走了。”他開起玩笑,順勢去牽她的手,卻發現從手指到手心都是冰涼的,“你的手好冷。肯定是在地窖呆久了。”他立馬用臉頰去烘熱她的手,勸慰道:“你別太擔心,他們會慢慢好起來的。”
“嗯。有你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抱緊他,麵色卻在發愁,“怎麼辦?跟你親近慣了,越來越喜歡擁抱的感覺。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天我再也抱不了,會是怎樣的人代替我來抱你?也會跟我現在這樣溫柔,這樣囉嗦?隻要想到這些,心裏就覺得很難過,很難過……不要動,就讓我這麼抱著你。”她不願被他看見自己在流淚,更不想聽到任何安撫的語言,隻要單純地擁在一起便可。實際上,鷹司信平也說不出話來。背負一個善良女孩的真心與期望,比他攻克的所有醫學實驗還要困難。
良久良久,他們仍這般依偎,互相告慰,似乎擁有了全世界般的滿足;一瞬間又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好像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