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牢役之災七(1 / 1)

夏芳芝仿佛快要昏厥過去。良久,麵上漸漸湧起猶如針紮般的寒意。這會子才知道,天上又飄起了細雨。

一年裏頭除了雪天,她最反感的便是雨季。一到這樣的天氣,她便困得厲害,窩在家裏的土炕可以幾天不下床,隻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有時候糊的窗紙太薄,或是雨勢過大,這幫招人嫌的不速之客還會得了勢地竄進屋裏,淋濕了她的枕頭。從那時起,她一直渴望雨天裏可以舒舒服服地躲進軟被窩,聞著香,發個懶;還得閑情數玻璃窗上的雨水波紋。

現在她的夢想實現了。

玻璃窗外已是模糊一片,猶如籠罩在巨大的霧氣之中。而她躺在舒適柔軟的席夢思大床上,喘氣聲越來越急促,甚至情不自禁地昂起脖子,替趴在身上的人鼓勁加油。可她的眼睛絕不敢向上看,這是他們之間的規矩。縱使‘情到濃時’也別奢望能親吻他的嘴唇,直視他的眼眸。仿佛在情緒失控的狀態下,最能泄露他的秘密,相當避忌,也透著疏離。她的目光唯有投向雕花的窗楣,欣賞屋外的雨,同時在心裏期望風平浪靜的一刹。

男女間的事實在太過痛苦,她全然感受不到魚水之歡,隻覺得是重複又重複且不帶任何感情的苟且之事。然而一想到大雨傾盆的刑場,完全籠罩在血色裏,那份殘酷迫使她再次打起寒戰,一雙手慌張地攀住他的腰間,想用臉頰去煨熱對方不夠厚實又過分冰冷的胸膛。

偏偏伊藤清司最不受的,便是她這副搖尾乞憐的模樣,非但不懂得憐惜,反而動作越發粗魯,一心隻求發泄了事。鳴金收兵之時,他無意瞧見她眼角還掛著淚,還未曾散盡的振奮頃刻間無影無蹤。他敗興地退下陣,倒沒像以往立刻轟她下床。

等他盥洗完畢,發現她還在。蓬著頭發,遲眉鈍眼地坐在床中,等到他出現才長長吸了一口氣,紅著眼說:“廳長,請您可憐可憐我吧。我的父親已經老了,可否讓他的晚景不至於太淒涼?”她每個字都咬得很緊,仿似拚盡了全力。

這話不知怎麼引起伊藤清司的反感,不過冷笑幾聲,徑直離開了臥室。關上門後,他聽到屋內的啜泣突然轉變為嚎啕大哭,難免動了點憐香惜玉的心。隻不過這些嬌柔做作的情懷,他一向不在意慣了。

當然,也有例外。

他覺得好奇,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為何總能出乎意料的發生。但凡想不透的時刻,他都會翻出藏在書桌抽屜的一張老相片。仔細觀察的話,相片中公家裝扮的貴族小姐確實與沈紫有幾分相似,都是相當秀氣的姑娘。隻是神韻上差之千裏,貴族小姐的嫻靜溫婉,從站姿到握檜扇的手勢無一不透著公家的矜持和分寸。沈紫是一點也沾不上邊。她可倔強得多,又不懂好賴,一股子的韌勁,還總不認命。現在想來,即便公家小姐想要舍棄逆來順受的態度,日本上流社會也容不下她的胡作非為。

隻是不知十二年後的異國邂逅,同為鷹司氏的他,是否又會重蹈覆轍?

伊藤清司忽然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