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又有一樁事得現辦。
毓啟想過了，他必須盡快去趟新京。有些事得當麵問舅舅，彼此間也好有個遮掩。他讓下人去火車站買票，自己換了套衣裳，準備去沈家。他回頭問老傭人，家裏還有沒現成的吃食。老傭人說有暑羊湯。他才記起今天是大暑的日子，按慣例府裏的山東廚子總會弄一味暑羊湯和藥膳。
“端一碗來。”他隨便喝幾口，隻當應個節氣。末了特別囑咐下人，再用精美的瓷器盛一罐備著，又把府裏今日新做的點心挑揀幾樣一同裝好。臨出門還嫌禮薄了，把酒窖藏著的洋酒和洋煙也捎帶些。
老管事笑容滿麵地走過來，手裏還捧著幾份報紙，“這是下午郵差剛送來的。沒有署名的。”
“寄來的？”毓啟接過報紙隨意翻了幾下，確實沒有寄件人的姓名。起初他還沒發覺不妥，隻覺報紙裏夾的一張雪花膏的廣告單十分礙眼。再過一會兒，他便醒悟過來，隻將廣告單卷起來塞入上衣口袋。
經過日用品的洋貨店，他挑了廣告單那款雪花膏和法蘭西香水。
到了沈家，他尋思門房在東院幫忙無人應門。便繞到東麵的門口，先跟沈思成打個照麵。現如今沈思成的生意做得很是紅火，這都過了晚飯的點兒，還有不少客人圍著買鹵味。他也是跟人學得活泛許多，到了快收攤的時間，將餘下的給些折扣。如此一來，回頭客多了，每日也沒有存貨。
毓啟去的不巧，攤上剛掛了折扣的牌子。但見顧客蜂擁而上，將攤子圍得水泄不通，他隻能從各式各樣攢動的腦袋裏尋出沈思成獨有的腦瓜頂。廚娘和門房都加入了戰場，大家夥忙得不可開交。他不願驚擾對方，先尋了處位置坐著。直到客人都散了，他才施施然走上前，跟沈思成打了個招呼。沈思成見貴客登門，重新打起精神，笑著引人進大廳。
得知他們還沒功夫用晚飯，毓啟連忙把食盒叫廚娘拿下去，“我帶了暑羊湯和一些點心，正好墊個肚子。”
“您也太客氣了。人來就好，帶什麼東西呢。”沈思成一瞅見洋酒和洋煙，就跟聞到魚腥味的老貓似的，橫豎坐不住了。說話的工夫，手已經拎起一瓶洋酒仔細摩挲：“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怕丟這個人。自從離了南邊，我再也沒有喝過洋酒，真是想得緊呐。”說著說著，神色透出一絲落寞，終究懷念混跡十裏洋場的年月。
毓啟敬上一根煙，“喜歡隻管喝。不夠了，直接差人去我府上取。”
沈思成受寵若驚，趕忙跟對方點上洋火，“那感情好。不過，還是先謝過了。”
兩人又寒暄一會兒，最後毓啟拐到正題，問起沈思遠怎麼不見。
沈思成一聽這話就不樂意，噴著白煙的嘴立馬變得尖利：“管他幹啥！在家白吃白喝，一個子不掏！這兩天不知道是躲債還是躲是非，人也不回來，倒招惹外麵的人跑府裏鬧事。”他撣掉落在腿上的煙灰，翻眼繼續說：“不是在外人麵前拆自家兄弟的台。他再這樣混下去，遲早釀出大禍。怎麼，你找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