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怕這裏。”他反複端詳她嬌小的手掌，借此躲避不想麵對的現實。然而麵頰越來越燙，仿佛被千百道耳光狠狠刮過，讓他骨子裏的血性盡數消亡在一聲歎息中。“可是小丫頭，這次我沒法帶你走。所以你要等我回來，首先得保證自己得好好活著。”此話一出，他頓生覺得自己不過是條喪家之犬。
沈紫當時沒有吱聲，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最後一咬牙，半嗔半喜地捶他胳膊：“本來心情挺好的，你非說得這般悲情。我看這地方比大牢強，至少藍天白雲還能見著。你呀，早點辦完自己的事，不用惦記我。”她推著他的背脊一心想趕人走。聽到獄警召她過去，連聲道別也不同毓啟講，埋頭便往前衝。
“沈紫！”
毓啟在後麵叫她，她也仿佛沒聽見。若是此刻回了頭，怕是連勉強硬撐的勇氣都沒有。她自以為忍得住，一抬頭與摔人的日本兵四麵相對。那人的眼睛生得小巧，目光卻比刀子還利。這讓她腦海裏快速閃過伊藤清司抽刀的一刹，甚至覺得若不跟毓啟交代點事，想再見隻怕都不能了。
獄卒這時走過來推了她一把，“還不趕緊進去？”
“我……”她不知哪裏來的膽量，忽然回頭去搜尋毓啟的身影。
毓啟還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中隱含了太多的憂憤。或許他心下起過無數次的念頭，到底隻能一點點全縮進拳頭裏，安分而隱秘地潛藏起來。正因為他的沉靜，頭一秒還在沈紫血脈中翻滾的熱潮，頃刻間冷卻。她收回眼淚，也收回差點脫口而出的委屈；隻是地遠遠看著他，揮了揮手，便深憋住氣重新走進部落。
臨進門的那一刻，她再次掉轉頭，朝著毓啟所在的方向大聲喊道：“毓啟，你不會失約的吧？”
毓啟不假思索地回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相信你！所以，我們都要努力再努力地活著！”
“嗯！”毓啟點了個頭，笑得很是好看，眸子也比往日多了分水氣。
早已不耐煩的日本兵瞪起眼，腰間的槍隨時準備掏出來。麵對這一切，沈紫反而比任何時候都笑得燦爛。隻是毓啟失魂落魄地樣子，或多或少讓這場離別蒙上些許悲色。
沈紫的眼淚快要憋不住了。趁著還能打起幾分精神，她疾步往前走。眼前遭遇風吹日曬而龜裂的土牆，恰如一道粗暴的結界，徹底封印了她的自由。
這並不是最壞的。當身後的日本兵突然拽過她的胳膊，對準麵頰便是火辣辣地兩巴掌，刺痛的已不僅僅是自尊，也逼出了她的絕望。這可比全校女學生加起來的力氣還要狠；幾乎將她整個人打翻在地。
日本人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見她反應全無又不懂行禮，惱得用腳去踹她心窩。
一直旁觀的老甲長匆匆忙忙趕過來，先跟日本人鞠了個躬，隨後低下頭去罵沈紫：“不識好歹的東西！惹得皇軍不高興，可沒你的好日子過！”瘦得爆青筋的手掌狠狠拍打沈紫的後腦袋，催促道：“還不趕緊站直溜了！皇軍有話要交代，你可得仔細聽好了。”他說得又軟和又親切，仿佛皇軍的打罵是一種溺愛，得了恩情的人應該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