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雷蒙的媽媽是在兩天後上山。是陸古華把她帶上山。陸古華送走盛小麥後,去了一趟蓮花寺,把山上的情況跟老人說了,老人聽說有一百多人在白雲尖搜尋雷蒙後,一定要上一趟白雲尖。他們昨天一大早從蓮花寺出發,老人的腿腳不太方便,走得很慢,他們昨晚在白雲禪寺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上路,到達大草坪時,已是傍晚時分。麻妮婭他們還沒有回大草坪營地。

麻妮婭回到大草坪營地時,天還沒有黑。他們最近都趕在天黑前回到營地,太陽一落下去,氣溫也跟著落下來,隊員凍得身體僵硬,那就更危險。麻妮婭遠遠看見一個老人,她一眼就認出那個老人是雷蒙的媽媽章華芝。不知為什麼,麻妮婭看見她時,喉嚨一陣發幹,鼻翼一張一翕。麻妮婭趕緊用力咬住嘴唇。老人這時也看見麻妮婭了,遠遠地把兩隻手伸出來,緊緊地拉住麻妮婭紅腫的兩隻手。老人的手又軟又溫暖。她的右手掛著一串佛珠,佛珠也是又軟又溫暖。麻妮婭覺得自己的雙手很快就融化了,她想對老人說一句安慰的話,她知道老人的表麵雖然平靜,內心肯定承載著巨大的悲痛,但她雙唇也不聽指揮,嘴角不停地抽搐,怎麼也說不出話來。這時,很多隊員也都回到了營地,她看見丁磊走到老人麵前,輕聲地叫了一聲“阿姨”。老人對他點了點頭。在這個過程,老人的表情一直很祥和,她掛著佛珠的右手一直牽著麻妮婭,一會兒後,所有的人都聚攏來,老人朝前走了兩步,她用緩慢的聲音對所有參加搜尋的隊員說,她是雷蒙的媽媽,今年七十歲了,在蓮花寺帶發修行。她為什麼要帶發修行呢?因為她心裏總是放不下雷蒙。雷蒙從小就在社會上跑,他心裏有一隻像獅子一樣的野獸在不停地奔跑。她總是擔心雷蒙會出事。雷蒙的生意做得越成功,她就越擔心,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她到蓮花寺念佛後,晚上才能睡得著。八年前,雷蒙說自己不做生意了,他雖然賺了很多錢,也受到很多人的尊敬,但他覺得一點也不快樂,他要去尋找另一種能夠使他快樂的生活。剛開始,她還有點擔心,雷蒙一出去就是大半年,有時是一整年。但是,無論是大半年還是一整年,她心裏都很安定。她也發現,雷蒙每年回來看望她時,都很快樂,她看得出來,雷蒙的快樂發自內心,他臉上雖然不怎麼笑,卻可以看出內心的平靜。她看了之後,也很為雷蒙高興。一個月前,雷蒙說要到白雲尖走一走,沒有想到他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了。說實話,剛開始她心裏也很難受,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誰不心痛失去兒子呢?正因為知道失子之痛,她才更感謝大家到白雲尖上來搜尋雷蒙,但是,現在的白雲尖太冷了,很快就要下雪了,她聽說有人受傷了,心裏很過意不去。她擔心會有更多的人受傷,甚至有生命的危險。所以,一定要上來勸大家下山。她已經想通了,雷蒙找到了他想要的快樂,他跟快樂永遠在一起了,她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對。她希望大家明天無論如何也要下山。

老人的敘述很緩慢也很平靜,跟念經一樣,所有的搜尋隊員都靜靜地聽著她。聽到最後,麻妮婭組裏的那兩個老伯飲泣了起來,他們攙扶著走上前來,緊緊握著雷蒙媽媽的手。很多搜尋隊員都偷偷轉過頭去。

那天晚上,雷蒙的媽媽原本可以睡在盛小麥的帳篷裏。盛小麥下山後,麻妮婭把她的帳篷收拾得幹幹淨淨,隨時等她上山來住。雷蒙的媽媽卻選擇跟麻妮婭睡一個帳篷,她問麻妮婭會不會嫌棄跟一個老人睡在一起?麻妮婭說怎麼會呢!她求之不得呢!因為山上太冷,麻妮婭和雷蒙的媽媽很早就躺進帳篷的睡袋裏,但麻妮婭知道,這一個晚上,雷蒙的媽媽沒有睡,她似乎能夠感覺到老人手裏的佛珠一直在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