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菲利克斯·克魯爾(1)(1 / 3)

當我提起筆打算工作的時候,我正處於極其悠閑、完全隱居的狀態,身體狀況也非常好,隻是感到非常疲倦,以致於無法一口氣完成手中的工作,隻能分成幾個小階段來做,而且要經常停下來休息一下。

在我提筆用練就的一手整潔、娟秀的字體把我的自白寫到堅韌的紙張上時,我承認對於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手頭的這項任務曾經有過顧慮,盡管這個顧慮飛縱即逝。我問自己,我以前不是曾經接受過這項智力事業的培訓嗎?不過,由於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完全來自我個人特殊的經曆、失誤和激情,因此,這些素材應該都在我的掌握之內,唯一讓我擔憂的隻是我是否掌握了必要的技巧和表達的能力。在我看來,這些能力主要不是通過正規學習課程所能獲得的,更多來自年輕時天賦的才能和良好的家庭氛圍。而我恰恰擁有這些條件,因為我出生在一個盡管有點放縱但卻是上流社會的家庭中,我的姐姐奧林匹婭和我都曾從來自沃韋的弗蘭琳小姐長達數月的監護和教育中獲益——盡管由於我的父親,她與我的母親之間產生了敵意,因此不得不離開我家。我的教父麥高特森是一位備受尊敬的藝術家,小城鎮中的人都稱他為教授,盡管大家隻是出於禮貌而不是什麼機構正式授予了他這個令人羨慕的稱號。我和教父關係親密,幾乎天天接觸。我的父親盡管身材臃腫,但卻極富個人魅力,講話時思路清晰,分寸把握得當。我的家族中從祖母那裏繼承了法國的血統,我的父親就是在法國度過了青年時期——他總是習慣說自己 對巴黎了如指掌。他的法語發音非常出眾,喜歡在講話時插入“c’est ca”“epatant”“parfaitement”“a mon gout”等等這樣一些字眼;直到生命結束之日,他仍然深受女性的喜愛。當然,我把這些內容放在序言裏,多少有點有悖於故事的正常順序,可以說是後話先提。至於我自己,我擁有掌握美好形式的天賦,正是依靠這種天賦,我度過整個虛偽欺詐的一生,這一點兒會在我的故事中得到充分的展現。因此,我想,在這一點兒上,我可以毫無顧慮地把它應用於我的寫作工作中。我下定決心將這項至上公正的事業付諸實踐,不論人們指責我虛榮心盛還是我厚顏無恥——因為如果這些自白不是完全真實的,那還能有什麼道德價值或者意義呢?

我在萊茵河邊長大成人。這個地方簡直就是個天堂,不論氣候條件還是土壤的自然條件,都溫和適中,沒有嚴寒酷暑,沒有高山丘陵,地勢平緩。這裏城市和村鎮星羅棋布,當地居民過著舒適快樂的生活。事實上,這個地方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美好、最討人喜歡的地方之一。這裏,萊茵河穀的群山阻擋了凜冽的寒風,陽光溫暖地灑在地勢平緩的土地上,一些繁榮的村鎮坐落其中。這些城鎮聞名遐邇,聽到它們的名字,酒徒們就會心花怒放,經常光顧這裏。如勞恩塔爾、約翰內斯貝格、呂德斯海姆。這裏,也有座令人敬仰的小城,四十年前,我就在這裏來到了人世。

它坐落於萊茵河在美因茨市拐彎處的西岸,這裏有四千左右的居民,以產酒而聞名,還是在萊茵河上川流不息往返行駛的汽船的主要碼頭之一。

這裏就在頗受歡迎的美因茨市附近,到那些上流社會經常光顧的湯那斯溫泉浴場也不遠,如威斯巴登、霍姆堡、朗根施瓦勒巴赫、施朗根巴德。

到施朗根巴德,乘窄軌火車隻需半個小時。在氣候適宜的季節裏,我的父母、姐姐奧林匹婭和我會到這裏遊覽,有時乘船,有時乘馬車或火車,這在當時是多麼平常的一件事啊!我們也到其他各個地方遊覽,因為大自然美麗無限,人類的聰明智慧創造了無與倫比的成果,給我們帶來了快樂,吸引著我們前往。現在,父親的形象還浮現在我的眼前:他穿著一套舒適的夏裝,拿著一些支票,像往常一樣和我們坐在某家飯館花園的涼亭裏,心情舒暢地同我們一起品嚐大蝦、喝著金黃的葡萄酒。他坐得離桌子稍遠點兒,因為他的肚子不允許他同桌子靠得很近。我的教父席麥高特森經常同我們一同前往,透過他那圓形的大眼鏡觀察著風土人情,把大大小小的事物收集在他那藝術家的靈魂裏。

我可憐的父親是英格貝特·克魯爾廠的老板,該廠生產的“羅萊特釀”葡萄酒已不複存在了。當年,工廠的酒窖坐落在萊茵河岸邊,距碼頭不遠。少年時,我經常去地窖裏玩耍,或者沿著高大架子間縱橫交錯的小石路散步,看著兩邊一排排傾斜的酒瓶,浮想聯翩。“你們躺在那裏,”

我暗自想著——當然,當時我沒有能力把自己的想法用十分貼切的語言表達出來——“躺在地下朦朧的微光中,在你們的裏麵,湧著泡沫的、金黃色的液汁正在悄悄地淨化、醇化,它將使那麼多人的眼睛閃閃發光,使那麼多心靈因不斷湧動的激情而充滿活力!現在,你們的外表看上去平凡無比,算不了什麼,但有朝一日,你們會見到天日,被裝飾得光彩奪目,送到各個家庭的筵席、婚禮和各種慶祝的場合上,你們的軟木塞將隨著瓶蓋打開時的一聲巨響衝上屋頂,將快樂、輕鬆和希望撒播在人們心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