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曼和徐誌摩在硤石鄉間的居所是一座坐落在翠綠蔥鬱深處的中西合璧的二層樓建築,它恬靜地臥於硤石鎮幹河街的一隅,真的很有自己的特色。徐誌摩對於即將在硤石展開的一種隱居生活竟有了一種迫切的期待。
1926年11月,新婚燕爾的陸小曼與徐誌摩回到了老家硤石度蜜月。
誌摩的這一次硤石之行,他是準備修複父子間漸漸冷卻的關係的。他給張幼儀寫信講,他想一輩子隱居在硤石,硤石有他喜歡的蟹和紅葉。他決心在今後的生命中隻做好簡簡單單的三件事:首先是孝順父母,慰藉他們日漸蒼老的心。其次是小心地培養與眉眉間的真愛。然後是養頤了自己平和的心態。
可是,由於父子間觀念上的差異,不久,誌摩與徐老太爺間還是有了衝突。
比如,過去張幼儀做徐家兒媳的時候,鄉下錢莊的業務一向是由她打理的。現在,小曼進入徐府做少奶奶,徐申如就想把家庭的事務重新分工,讓陸小曼試著管管錢莊方麵的事情。陸小曼尚未表態,徐誌摩就慌忙搶著回答:哦,父親,這樣做恐怕是不可行的。你不曉得小曼,小曼這個人是最怕數字的,要她分管錢莊她肯定做不來。
徐申如的眉頭就皺緊了,他講:我們這樣一個商人之家,管錢是基本的謀生技能,不學著做怎麼行呢?當初,你放棄了經濟學轉學文學,已經傷了我的心。現在,你再娶的女人如果又不肯管錢財,那你叫我把這偌大的一份財產怎麼辦?
以後,是在吃飯的時間。陸小曼吃東西的習慣是喜歡翹著一隻腿,老人看在眼裏就有些不雅。鄉間的清平世界,不管外麵如何走馬燈似的紛亂時局,大戶人家遵循的大抵上都還是孔孟之道的舊習俗。坐有坐相,吃當然是有吃相。陸小曼吃東西時常常像一隻病貓,吃到半碗的飯,就半是撒嬌半是自憐地講:“誌摩,幫我把這碗飯吃完吧。”誌摩先前是最怕剩菜剩飯的,可現在的誌摩接過小曼的飯碗,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徐老太爺冷眼旁觀他們小夫妻的貓膩,心裏就漲了滿滿當當的氣。
後來,是全家人的晚飯完畢,準備休息了。這時,陸小曼上海灘的小資情調又發作了。她轉身箍住了徐誌摩的脖子,整個身子偎依在徐誌摩的身上,撒嬌地對講:“誌摩,人家要你抱起,才可以上樓的嘛。”
硤石是一種風氣未開的鄉下地方。當時,徐家的雜役人等全部都還等在飯廳。下人們見了陸小曼的做派,都忍不住低下頭去吃吃地偷笑。徐母溺愛兒子,又是念佛向善的心性,她是可以容忍的。徐申如老先生的一腔怒火可是突突地升上來了,他當時就又把徐誌摩訓斥了一頓。
因此,與誌摩夫婦相處到二十餘天之時,徐母見徐申如老先生的怒氣愈來愈大,她怕影響了一對新人和美的蜜月生活,就哄著徐申如老先生到北京去散心了。
這時,有過一件軼事。當年的美國好萊塢電影公司頗為看好中國的電影市場,他們想物色一個有錢有閑階層有號召力的中國女子為演員。當時因離婚而名滿京城的陸小曼為最佳的人選。現在,正值陸小曼的新婚蜜月,好萊塢公司給小曼彙了一筆巨款,正式邀請陸小曼去美國拍電影。當時的誌摩夫婦正值一種你儂我儂的濃情蜜意期。徐誌摩作為新月派詩人的領軍人物,他的詩魂隻能在中國養著,因此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陸小曼就把那一筆巨款寄回了美國。
其實,在陸小曼後來的回憶中,硤石這一段體驗清貧的生活卻始終是金黃色的。
她講,眉眉與摩摩一對快樂的小仙人在那裏“營此香巢”,“寓此嬌燕”。
在硤石那座灑滿深秋的細碎陽光的鄉間小居,兩人或者手拉手去鄉野間摘花、為樹木培土。或者在簡單的晚飯後相擁了登臨後樓的露台。月白露冷時分,眺望朦朧月色下的靜態小山,就擺成了一種“相看兩不厭,對影成三人”的意境。
那時節,硤石鄉間地方上,秋菊、桂花等的冷冽香味已是濃鬱了。誌摩與小曼在窗下讀書,花香撩亂了誌摩的思緒,他就會在小曼的一頭濃雲般的秀發間亂嗅,他講小曼的身體間有著一種女人天然好聞的清香,他就曾經把這樣的一種思緒反映在了他的詩中。他們也爬上過智標塔、登上了紫薇亭,像孩子般肆無忌憚、無憂無慮地笑。
陸小曼後來把這一段點點如黃金的美好生活,描繪成了一種“草香人遠,一流清澗”的神仙似的超然。
1927年2月,北伐軍的東路軍發起了江浙戰爭。北伐軍沿滬杭線北上追擊著孫傳芳的軍隊。隨著炮聲的轟隆逼迫,為了躲避戰亂,1927年初,陸小曼和徐誌摩被迫移居上海。
這時候,沐浴於愛情聖光中的徐誌摩著手於他一生中最有意義的文學實踐,那就是“新月社”的草創。
誌摩夫婦在上海安定下來之後,1928年的3月,《新月》雜誌即在上海創刊問世。
這個時期,後來被冠之為“新月派”的文人們在胡適之、徐誌摩的影響下,都跑到了上海。這是當年一批尚屬清貧、卻才華橫溢的青年文人們,他們的光輝後來幾乎照亮了中國整個現代文學史。當時,經常與徐誌摩晤麵的有胡適、餘上沅、丁西林、葉公超、潘光旦、劉英士、羅隆基、聞一多、饒子離、張禹九、張滋等一些清貴得要命的人士,他們後來均成為了中國學界的棟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