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徐府的老家翁徐申如,對於沒有生育的陸小曼始終是有一種梗骨於喉的感覺。後來,誌摩與乃父徐申如的一種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況,大抵上也是源於小曼的子嗣不藩。
錢氏麵和心慈,一生均未與任何人為敵。她在丈夫與愛子的矛盾之間,一直起了一種甜潤的緩衝作用。
其實,在誌摩夫婦定居上海時期,張幼儀在徐翁的財資的鼎力支持下,就在上海闊綽地展開了自己的事業。錢氏是時常隨著夫君穿梭往來於硤石故居、上海的張幼儀母子以及徐誌摩夫婦之間的。
徐申如秉性拗直,一般不輕易登臨小曼的寓所。慈眉善目的錢老太太就會獨自去到小曼的居所,與兒子媳婦住上一段時間。錢老夫人的心界極寬,她與小曼的母親吳曼華之間也有一些家常的話題可以閑聊。
可是,就是這樣一位令小曼仿佛沐浴在天國光輝的慈愛的老太太,她的生命的火炬,在1931年的4月間也漸次地燃成了灰燼。
錢老夫人的病症,最初不過是起於一次偶爾風寒。起先是並沒有在意的,後來氣虛氣短的症結就凶險到了一種無力回天的程度。
誌摩一得到母親彌留的消息,就心急火燎地趕回了硤石。
這一次,考慮到可能是見錢老夫人天人永隔的最後一麵了,小曼是徐府正娶的媳婦,因此,小曼就提出想與誌摩同行,她也想服侍錢老夫人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可是,徐申如老先生的態度令人煞是費解。他先是支支吾吾地阻撓著小曼回到硤石,一直到4月23日,錢老夫人已經撒手人寰。徐申如老先生方講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陸小曼行事方式太誇張,他不喜歡小曼,已經決定讓義女張幼儀回來參與錢氏的治喪事宜。
徐申如老先生的這一決定是相當粗暴與無理的。這使誌摩夫婦在蒙受著喪失母愛的劇痛中,仍然要蒙受著來自傳統倫理的一種羞辱與鬱悶。
依照中國民間的傳統習慣,在朱門大戶人家做媳婦,每逢家族中的紅白喜事時刻,是家族中夫人媳婦們確定與顯露身份的重要時機。陸小曼是徐府明媒正娶的長房媳婦,也是唯一的兒媳婦,現在,陸小曼參與錢老夫人身後喪葬的權宜,莫名其妙地就被徐申如粗野地奪了,這對於誌摩夫婦來講當然是一種相當嚴重的事態。
在徐誌摩父子的爭吵中,張幼儀作為徐誌摩前妻的身份全程參與並主持了錢氏的喪事。
陸小曼的羞辱與痛惜,可謂滲透入了骨髓。
如果說,從前的陸小曼,對於處處為難自己的徐申如,尚且存了一份委屈相迎的心態。那麼,以後的小曼,在曆經了那場令人身心俱疲的喪事之後,對於徐家的一切均有了一種深深的倦怠。
從今往後,錢老夫人宛若天國般素潔的笑靨,是永遠地仙逝了。陸小曼即便是感到傷痛,又能如何呢?這塵世沒有了錢氏的駘蕩無邊,性格懦軟的徐誌摩根本無力招架徐申如的執拗與粗糙。這也無可避免地深刻影響了誌摩與小曼的感情生活。
到後來,誌摩與小曼這一對真愛的夫妻哀然地發現,他們再也無法真正回調到從前那種琴瑟和鳴的最佳狀態了。這又何嚐不是愛情的一種悲涼的矚望呢?1931年11月19日,三十六歲的詩人徐誌摩搭乘中國航空公司的郵政飛機,不幸撞上濟南的開山,墮機身亡。那是一件震驚當年文壇的大事情。當然,作為這一起事故中最重要的罹難者徐誌摩,他的生命的終止,似乎是沒有任何預兆的。他生趣盎然地走完了自己生之路程上的每一步。
其時,大約是在1931年的下半年。徐誌摩為了彌補家庭生活中的一些虧空,開始試著在學問之外,跟著翁瑞午做一些房地產的掮客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