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陸小曼打聽得徐誌摩的姑丈蔣謹旃及其族弟蔣百裏要出賣他們在上海愚園的房子。如果誌摩可以中介此事,就可以與翁瑞午平分了二厘五的傭金。誌摩遂決定於11月13日自北平返回上海的家中。
誌摩在返滬的前夕,也不知是否冥冥中對於自己所剩無幾的現世依戀不已呢,他竟然在很短的時間裏,走訪了北平的所有親眷好友。據劉半農的回憶,11月12日下午,他正與好友數人聚集在古玩家鄭穎孫的家中。徐誌摩突兀地從外麵走了進來。當時,鄭穎孫先生正向舊友們出示自己收藏已久的懷舊詩體式的書箋。
誌摩一見之下即愛不釋手,複央求鄭穎孫先生一定要送十數葉書箋給他。誌摩麵帶赧色地解釋,他的小曼最愛的就是諸如此類精美的小東西。
後來,是男人之間的閑散的話題。徐誌摩忽然有點好奇地追問座中的諸友,以他們的閱曆,《金瓶梅》中講的那些事情是否靠得住呢?劉半家當時就為徐誌摩的天真可愛逗得大笑不已。他複打趣徐誌摩:可惜現在座中的諸位沒有一個是西門慶本人,這樣的話題又有誰可以解答呢?
朋友間仍把酒言歡。酒酣過半之時,徐誌摩的臉上現出一片豔陽天。他開懷地告訴一眾老友:他明天早晨六點的飛機。明晚的此時此刻,他已是與他的小曼共進晚餐了。
在座諸位以劉半農年紀為長,也最是老成,他關切地對誌摩講:“現在的飛機,我是不肯嚐試的,你一定要小心。”誌摩漫不經心地答之:“危險是每一個活著的人都在所難免的。假若我飛機失事,記住一定要送我一幅挽聯。”劉半農也回以玩笑:“可以的。”到了席終人散時分,劉半農與徐誌摩握手道別,徐誌摩仍是嬉笑地跟劉半家講:“記住,萬一過幾天我不在這世上了,一定不要忘了為我作挽聯呀。”劉半農當時的臉上雖然仍是掛著笑,但他的心底卻是有了一種不祥的預兆。
這件舊事,是劉半農心情黯然地講述給身旁的親朋好友聽的。情到深處最憶舊,想必不應該是虛言的。
一種較為可靠的說法是,誌摩與劉半農等人分手後,又與沈從文、溫源寧等一眾文友聚在了一起。
當時,為了誌賀林徽因身體的康複,朋友們特地在北京圖書館置辦了一桌宴席,為思成與徽因夫婦布舊迎新。
那是北平的一個“四圍山色中,一城殘照裏”的初冬季節。
席間,他們從窗欞間聽得,從不遠處的戲院中,傳來的婉轉的清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目誰家院?
歡快的宴席結束之後,朋友們就約同一路去看京戲。
路上,徐誌摩告訴林徽因:自己明天是想回一趟上海的家中,如果走前沒有空閑的時間,這一晚就算與徽因辭行了。
斯時,一天寒涼的夜氣正在寂然的靜物間流布著。寒星閃爍,夜月初明,滿地灑落了一種潑剌剌的霜華。
林徽因期待地跟誌摩講:她11月19日的晚上,在協和小禮堂有一個專門的演講,是給外國使節講一點有關中國建築藝術的常識。她真的很希望誌摩能趕回來為自己助威。
此刻,徽因明澈清亮的眼睛是如斯信任地望著誌摩。
誌摩的心底不由得滾過了一陣暖流。誌摩有點興奮地表白:好的。我總要如期地趕回來的,做你一個忠實而又溫馴的聽眾。
不料,徐誌摩興衝衝地趕回了上海的家中,夫婦倆見麵之下,就因為一些俗事產生了一點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