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修煉(1 / 1)

人常說,女大十八變。秦劇班每天有規律的訓練,加上成長期的食欲旺盛,不足兩年,柳萍的個子長了一大截,模樣也越發俊秀,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這時她的基本功已然練得很紮實,具備可以正兒八經學戲的基礎了。

秦劇班領導看到三十個學生一年來進步很快,決定將他們集體送去西安學習深造,以獲得更快提高。秦腔的語言以陝西方言為基礎,秦文化是秦腔的根源。西安秦腔吐字發音中仍然保留著生、冷、掙、倔、慷慨激昂的“秦聲”遺風,去那裏學戲,良好的語言環境會使學生得到最大收獲。

1980年5月中旬的一個早晨,秦劇班派楊立禎老師帶隊,從固原出發,滿載著三十個學生的大卡車浩浩蕩蕩開往西安。學生們多數是頭一次出遠門,像過年一樣穿戴整齊。女生衣服稍有些花色和樣式,男生不論大小一律都穿著深藍色或軍綠色的衣服。那時候,流行戴軍帽,幾乎人人都有一頂,一些人為有一頂這樣的帽子引以為豪。

這是柳萍第一次離開寧夏,她的心情格外高興,一想到老師經常談論的西安一定是一座大縣城,建築輝煌,馬路寬闊,到處是好玩好看的東西,就顯得格外激動。晃悠悠的大卡車開起來風很大,柳萍的頭發被吹亂,忽而蓋住眼睛,忽而落在臉上。車輪在行進中轟隆隆作響,似乎要淹沒一切。她和同學們提高了聲調一路大聲議論猜想中西安的一切。

卡車行走幾個小時後,到平涼已近中午。楊立禎老師招呼司機停下,帶著一頭塵土的學生們在路邊的拉麵館裏吃晚飯。每人一個餅子,一碗拉麵,柳萍吃得很香。身子拔節的年齡使她經常感到饑腸轆轆。未到平涼之前,肚子早已抗議多次,三根腸子閑下了兩根半。她吸溜、吸溜喝著拉麵湯水,三下兩口就把餅子吃完了,一陣兒功夫就把肚子填了個滿飽。

三十個學生在路邊麵館裏邊就餐、邊作休整後,繼續上車趕路。這時學生們經過一路顛簸和水足飯飽,開始困倦,已經無心再談論關於西安的話題。柳萍更是瞌睡,靠著小夥伴,昏昏沉沉睡去了。

深夜,有人推搡沉睡的柳萍,說到了。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稍作適應後才發現卡車停在一個帶有圍牆的院子裏。這裏彌漫著難聞的臭味,不遠處幾間房子燈光昏暗。她和學生們陸陸續續下車,被楊立禎老師安排住下。

一間房子十二個人,一麵通鋪大炕一個挨著一個,緊密鋪滿自帶的被褥。房間窗子上窟窿、縫隙很多,蚊子一群群來去自如,暢通無阻,在耳邊嗡嗡亂叫。柳萍身上一陣工夫就起了許多紅包,用被子蒙著腦袋躲避又捂出了一身臭汗,一夜沒有睡好。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起來,終於看清了這裏的一切。紅磚和著黃泥修建而成的幾間房子,不大的院子鋪滿河灘細沙,像是為了防止下雨時黃泥粘腳而為。幾輛大糞車停靠一側,臭味四溢,成為幾群大個蒼蠅歇腳的驛站。

在院落隔牆不遠處,是農家一片連著一片的麥田和棉花地。麥子和棉花已被收獲,呈現出一片荒涼。這就是西安嗎?怎麼和農村一樣偏僻?

從未到過西安的柳萍難以將眼前的一切和想象中的西安接軌。這裏環境和固原秦劇班那裏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柳萍和學生們私下小聲議論,大失所望。這天上午,她和同學們見到了西安的輔導老師阮秋萍。這意味著學生們的深造生涯拉開了帷幕。

初來幾天,除了必修的基本功課外,阮秋萍老師並沒有馬上帶著學生們學戲,而是向他們灌輸秦腔悠久的淵源和古代陝西、甘肅一帶民間歌舞的發展曆史,並讓他們多感受當地農民說話的腔調。學生們居住的院子太小,不能進行訓練,楊立禎、阮秋萍老師就帶著他們走進一片空曠的棉花地裏練功。

五月中旬的天氣開始燥熱,棉花地幹燥異常,三十個學生一路走過去就趟起一片塵煙。他們在棉花地下腰、翻跟頭、喊嗓子,一個個弄得灰頭土臉。

待到吃飯時,隻見夥食異常簡單,寡味的素食湯菜再配上米飯和一大筐饅頭就是一頓飯。米飯、饅頭上黑壓壓地還落滿院子裏大糞車招來的大個蒼蠅,讓人感到惡心。可是不吃也沒有其他食物啊,大家隻有無奈地揮手趕走這些生厭的“飛賊”,閉眼填飽肚子。房間狹小沒有洗浴設施,院子中間有口壓井,學生們踢打一天渾身塵土,隻有在院子裏將就著簡單洗漱、擦拭算是做了清潔。

柳萍經過一年在秦劇班的鍛煉,這時已經能夠隨大家適應環境了。自小要強的個性和鍛煉結實的身體,使她很快忘記條件簡陋帶來的不快。置身鄉野,一種回歸自然的氛圍使她倍感新鮮。飯前課後,她將更多空閑浪費到采花追蝶的遊戲裏。

幾天後,她從老師口中得知,原來這個和農村一樣的“西安”不是真正的西安城,而是西安近郊的堆肥廠。至此她恍然大悟,終於明白為何院子裏總是停著幾輛大糞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