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mething shine , something rain(1 / 3)

一點陽光,一點雨

哲回來說:“對麵舊房子搬來一個男人,養一隻狗,長得還不錯。”

秀中從顏料罐裏挑顏料,一用力,一塊黑色顏料掉在了他的白襯衫上。他站起來對哲說:“教授說下星期是最後期限了。”

“那隻狗是黃金獵犬,那男人穿黑衣服,背影看上去像基諾·裏維斯。”

“可是我還是沒有找到我想要的顏色。”秀說,動手撤畫布。

“他全部行李就一個包袱,開一輛越野吉普。”

“幫我一下。”秀扯不動一個釘子。哲拽著畫布的一頭,兩人一用力,嘶地一聲,畫布撕爛了。秀看了一眼,用一種黑白電影裏美人常用的憂怨的眼神,然後把那塊破布拖了出去丟在走廊上。

哲對他喊:“房東老太婆會上來罵我們的。”

秀打開衣櫃揀出一件幹淨衣服,“她上來敲門的時候你可以對她笑得燦爛點,這對付她很有用。”

“這個星期你畫了六張畫,你什麼時候做我們的畢業論文?”哲跟在秀後麵叫。

秀拿著衣服走進浴室,開始脫衣服。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升級的!”

秀手放在門把上,憂鬱的大眼睛晃了哲一眼,他白皙的身子在寒冷的風中微微發抖。哲把臉轉過一邊。秀忽然嫵媚地笑了。

“因為我和教授睡一張床!”他狠狠關上浴室的門。

“太好了!”哲叫,“哪天你和係主任睡一張床的時候告訴我。我來巴結你,我們都可以畢業了。”

秀鎖上門

哲在門外對他喊:“也許我們該表示點友好,去向他借根蔥怎麼樣?”

秀在浴室裏把水龍頭開得大大的,燙燙的水一直衝刷他的背。他把一邊的百葉窗拉起一點點,正好可以看到對麵的舊房子。房子是二戰前遺留下來的了,陰暗潮濕,木地板在半夜咯吱咯吱響,窗戶時開時合,牆上,石階上全是青苔,院子裏有株桂樹,現在正開著花,樹下停著一輛吉普。

不一會兒,有一個男人從屋裏走了出來,腳下跟一隻狗。男子從吉普上搬了很多東西下來,柚木桌子,台燈,還有一幅畫。秀睜大眼睛看著那張畫,不自覺地把百葉窗拉開大半。忽然,那個黑衣服的男人突然回過頭來,看向秀這邊。

秀嚇得立刻放下手,窗簾晃動不停。

他立刻擦幹,穿上衣服跑了出去。哲正在和房東說話,“放心,我們會立刻清理好的。”秀已經跑了下去。哲急忙在他身後對他喊:“他不會有蔥的,你得向他借釘子!”聲音非常大。

秀走到那扇門前,看到門牌上已經換上了主人的名字,他拚著念了出來:“櫻。”那個男人叫櫻。

門自己開了,黑衣男子站在門後吃驚地看他,他的手上還提著一袋垃圾。男子出乎意料的年輕,像個學生,長頭發紮著,尖下巴,薄薄的嘴唇,長得很帥氣。

秀的大眼睛越過長長的劉海看他,說:“你好。”

男子笑了,“嗨!你好。我知道,你是來借釘子的。”

櫻從各種大盒子裏騰出了一個空地方,剛好夠放下秀的小屁股。他問秀喝點什麼,秀說茶吧,來了法國後就一直沒喝過茶了。其實櫻的茶也不過是超市五法郎一大包買回來的所謂龍井。他去給他衝了一大杯。

秀坐在盒子間看櫻在屋子裏忙來忙去。

房子裏的木地板已經老久不堪,踩著吱吱響。秀看櫻從房間的這頭跑到那頭收拾東西,他跑到哪裏,聲音就響到哪裏。秀看著好笑,這人永遠沒有計劃地把物品轉移來轉移去,這樣下去,恐怕到他搬走,這裏都一直亂如麻。

櫻的東西都是黑的。牛仔褲上沾有顏料,鞋子樣式非常可愛,但也是黑的。他有一個大笨鍾,還有一個古老的衣架,茶器是從日本本土帶來的,秀發現杯口磕了一個缺口。

那隻黃金獵犬用他濕漉漉的鼻子蹭著秀的臉,秀嘻嘻笑著拍拍它的頭,跳下地,走到那幅畫前麵。這幅畫是這個淩亂的房間裏唯一一個色彩鮮豔的物體,如同烏鴉群裏的一隻火雞一樣耀眼。畫中一片雨景,天空在逐漸放亮。

櫻說:“這是我母親在我20歲生日送的禮物,叫《彩虹》。”

秀轉頭對他說:“她愛你。”

“是,但不會永遠縱容我。”

秀其實很想問,讓你這樣離家,過這樣的生活是否就是縱容你。但他終究沒問出口。他知道,席克拉蒙的真跡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買得起的。

櫻丟下手裏的東西,問秀:“來讀書的?”

秀點頭。

“在哪裏讀?”

“一大。你呢?”

“我不讀書。”

“那這間房子是……”

“這是我的畫室。”櫻的口氣高傲如征服者威廉對人宣布英格蘭是他的領土。

秀笑了,他幾乎看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紮著頭發,袖子糊著顏料,燈下坐著一個半裸的女人,空氣中全是鬆節油的味道。這就是藝術家,即使這樣一間身上會長蘑菇的房間,也是他驕傲的領地。

秀笑的時候,小鹿般的大眼睛閃著動人的光芒,柔軟的頭發褡在臉邊,讓他看上去更像個孩子。

櫻笑了,“你多大歲數了?你家裏人怎麼放心把這麼漂亮的兒子獨自放出來?”

“我研究生都快要畢業了!”秀把小胸膛挺起來。

櫻笑,“今天星期五,我們有一個周末的時間熟悉。你吃了飯了嗎?”

秀左右晃腦袋。

櫻拍拍秀的肩膀,“回去套件衣服,我們去紅磨房。”

秀溫順地照著做了。當他跑回公寓的時候,哲正把電話放下,看到他,說:“你回來得正好,惠剛才來電話了,你不在她很失望。”

秀站在那裏,有點意外和不知所措,“說了什麼?”

“說你寄的東西已經收到了,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哦。”秀說。回房間,取了一件外套出來。

哲繼續說,“她和我聊了幾句,似乎希望你回日本工作。你去哪裏?”

“和鄰居吃飯。”秀大步走了出去。

哲立刻跑到窗戶往下看,對麵屋子那個穿黑衣的男人點著煙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看到秀,站起來拍拍屁股。他是個正經人,他還知道拍屁股。於是放心地回去給自己弄飯吃。

這邊,秀發現自己大大高估了櫻的方向感和識路能力。當他們開著車在市區裏轉了近一個小時後,秀才想到問他:“你來巴黎多久了?”

櫻說:“沒多久,上個星期。”

秀已經餓得沒力氣了,下了車就蹲在路邊,縮成小小一團。櫻鎖了那輛老爺車,過來推推他,“別這樣,警察會以為你是流浪的小動物。”

秀哼哼道:“我要吃西班牙奄列,我要吃通心粉,最起碼有披薩。”他從長長的劉海往上望,路人紛紛看過來,櫻在苦笑。

天氣陰得很,風大,估計有雨,櫻拉著這個小東西找了一家餐廳走了進去,上了通心粉和披薩。咖啡上上來的時候,外麵忽然一聲響,雨嘩地就下了起來。他們坐在靠街的玻璃窗前,看到路上行人個個抱頭鼠竄,如同遭到空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