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堵了一路也曬了一路,嚴謹的情況不比她好多少。腦門鼻尖都是汗,一件範思哲的白底棉布襯衣,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下擺一半掖在牛仔褲裏一半落在外麵,前襟背後一道一道全是褶子,兩千多的衣服被他穿成了一塊揉得稀皺的抹布。這要換了其他人,肯定一副邋遢落拓樣,可嚴謹一向自我感覺甚好,再狼狽的外表也不會影響他英雄救美時的倜儻風姿。
“交給我了,你先上車。”他氣宇軒昂地吩咐。季曉鷗沒動地方,神色有點兒焦慮,“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再求你件事兒行嗎?”她的聲音比平時柔軟,嚴謹十分受用,豪邁地一揮手,“說!”“上回你送我去的那個地方,百子灣那棟樓,還記得嗎?”
“就那個要拆遷的,垃圾場一樣的地方?”“對。”嚴謹想了想:“還行,應該能摸過去。”
“店裏有點兒急事,我得回去,沒法兒跟你過去。這個電視,麻煩你幫我送到那棟樓下好嗎?我弟弟會在那兒接著。”
嚴謹這才知道季曉鷗腳邊紙箱裏裝的,是台電視機。估量一下尺寸和重量,他出手了,像拎一個沒有分量的紙包一樣,輕輕巧巧撂在後備廂裏。
然後他拉開後車門,“上車,我先送你回店裏。”季曉鷗晃眼間見前座還坐著一人,隔著遮陽膜看不真切。她退後一步:“不了,你有朋友在,不能再麻煩你。”“順路唄,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嚴謹想摟季曉鷗的肩膀,被季曉鷗閃身躲過了。“不用了,謝謝你!”她堅持。嚴謹無可奈何,“真不給我這個麵子?”“抱歉,回頭我好好謝你。”
“好吧。”嚴謹見好就收,並不糾纏,隻是覺得一腔春水付之東流怪遺憾的,“那邊接頭的是誰?”
“我弟弟。”“他叫什麼?”
“湛羽。湛江的湛,羽毛的羽。”嚴謹點頭:“接頭暗號呢?”“我把你車的型號和車牌號都告訴他了,他會在路邊等你。”嚴謹做了個OK的手勢,鎖了後備廂上車。就在他轉身上車的工夫,靠近季曉鷗這一側的車窗緩緩降下來。那是個清秀的男人,黑框眼鏡,雪白的立領襯衣幹淨時尚,年紀似乎比嚴謹年輕幾歲,卻比嚴謹穩重成熟得多。他在打量季曉鷗,眼神含蓄而禮貌,並不讓人感覺冒犯。這種溫文儒雅的氣質,在季曉鷗的生活圈裏極其少見,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見季曉鷗看他,那男人朝季曉鷗笑了一笑,他有一副柔和的五官,因而那微笑的邊緣便如同初夏的晚風,柔軟而模糊,被季曉鷗點滴不漏地完全接收。
車走遠了,季曉鷗還站在原地發呆。方才透過後車窗,能清楚地看到車內兩人的舉動。嚴謹拍他的肩膀,胡嚕他的頭發,甚至掐著他的下巴說了幾句話,兩人的關係瞧上去好得不同尋常。
這一幕卻讓季曉鷗感覺十分憤慨:都說這年頭條件稍微好點兒的男人,要麼早就有了女朋友,要麼早就有了男朋友,現實證明此言不虛。比如剛才那位,雖然戴副眼鏡,但絲毫不影響賣相,從姿色到氣質都出類拔萃。還有嚴謹,盡管總是一股流氓腔,可是單論外表,無論如何也算得上高大英俊。這樣條件出眾的兩個男人,卻偏偏都好男風這一口兒,相比京城超過五十萬的大齡未婚女群落,簡直是驚人的資源浪費。
季曉鷗在觀察程睿敏,程睿敏也在後視鏡裏觀察她。直到季曉鷗的身影從視野中消失,程睿敏才收回目光。
他問嚴謹:“這是你的新女朋友?”“還不算。”
“什麼意思?”“沒上手。”嚴謹答得坦率。程睿敏做恍然狀:“難怪你任勞任怨。”
“那是。”嚴謹一點兒不覺得丟人,反而沾沾自得,“對我媽都沒這麼孝順過。”
程睿敏迅速轉開臉,他真不好意思當著嚴謹的麵大笑。
甭看嚴謹平日吊兒郎當,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全是假象,實際上他的觀察力如同攝像機,記憶力堪比複印機,方向感則可以媲美衛星定位儀。幾乎一絲不差,他精確地沿著與季曉鷗上一次的行進路線,準確地停在那棟孤零零的舊樓下。
路邊有人跑過來,輕輕敲了敲車窗玻璃。嚴謹笑嘻嘻地推開車門,和那人打了個照麵,一張白皙秀氣的臉蛋驀然躍入視線,他像被雷劈了一樣定住,笑容凝固在臉上。對方顯然對眼前的情景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呆住了。屏息片刻,他囁嚅開口:“謹哥,怎麼是你?”“怎麼又是你?你叫湛羽?你不是叫KK嗎?”嚴謹盯著他,驚異中夾雜著不屑,“怎麼走哪兒老子都能看見你?你他媽的怎麼就陰魂不散呢?”
湛羽不敢看他,迅速垂下眼簾,睫毛尖顫巍巍的,似乎充滿了不安。
“季曉鷗是你姐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