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嚴謹不好意思再出言奚落,他也沒有安慰人的習慣,索性打開煙盒叼上一支煙點著。煙草的香氣進入體內,溫柔得像讓人心醉的撫摸一樣,順著肺部向外擴散,五髒六腑瞬時妥帖。等他抽完一支煙,偶一抬頭,見湛羽已經停止哭泣,正從濡濕的睫毛下偷偷看著他。
嚴謹把煙盒遞過去:“來一支?”湛羽遲疑一下,伸手抽了一支。嚴謹打著火遞到他麵前,他猶猶豫豫地欠起身,湊在火苗上輕吸一口。煙點著了,一縷青白色的煙霧逸出他的嘴唇,他的手指似乎有些發抖。
嚴謹問:“好點兒了?”湛羽輕輕點頭,隨即一反常態狠狠吸了一大口,頓時被煙霧嗆得咳嗽不止,已經止住的眼淚又趁機流下來。
嚴謹不出聲,靜靜地靠在椅背上,把手裏的火機向上拋起接住,再接住拋起,一直等湛羽把那根煙抽完,才把打火機揣回兜裏:“可以說話了?”
湛羽躲在煙霧後麵,不肯與他對視:“嗯。”“找我幹什麼?”“幫幫我。”湛羽聲音很小,小得對麵人幾乎聽不見,“我不想再做了。”
嚴謹的父親帶兵出身,大半輩子改不了的火暴脾氣,一言不合便暴跳如雷。嚴謹小時候的性子和他爹一脈相承,爺倆兒的壞脾氣如出一轍,多虧在部隊幾年磨煉,把他性格裏的棱角打磨掉不少。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對男人如此耐心過。
那天下午,嚴謹以少有的耐心聽完了湛羽的故事。湛羽說:“大學第一年的學費是借的,我一進學校就開始做家教掙生活費。剛開始沒經驗,初高中學生帶不了,隻能教小學生。大一功課又緊,跑不遠,隻能在學校附近找生源,競爭太激烈,錢就掙不了多少。後來一個學生家長介紹我去酒吧做服務生。我去了才知道,那是一家同性酒吧。起初覺得很別扭,有時候會遇到客人騷擾,可你態度堅決點兒,他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時間長了就習慣了。那兒薪水不低,比別家都高,我隻做前半夜,省著點兒花生活費也夠了,那段時間我第一次覺得日子輕鬆了許多。可第一年的學費還沒還清,第二年的學費又來了。暑假我去中關村找工作掙學費,沒想到碰上了騙子,白幹兩個月沒拿到一分錢工資。眼看要開學,我媽急得都要賣房子了。這時候有人跟我說,一晚上,五千,男的,問我幹不幹。酒吧裏常能看見那些MB,掙錢花錢都跟流水一樣。我想了好幾天,我跟自己說,反正是賣,男的女的不都一樣?那就挑價格高的吧。我就做一次,做完了辭職,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聽到這裏嚴謹插句嘴:“不是說,家庭困難的學生可以申請貸款畢業後再還嗎?”
湛羽勉強笑了笑:“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們家靠低保生活。”嚴謹嘁一聲,表示對這種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做法極其不屑。“其實……”湛羽看向嚴謹,眼睛裏有無限哀怨:“情人節那天假如你不走,一切就都結束了,和我想象的一樣。”嚴謹愣了一下,想起酒店裏那個尷尬的清晨,他語帶遲疑做了回應:“你是說,我就是你第一個客人?”湛羽點點頭。
嚴謹抓抓頭,簡直哭笑不得。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瞧這亂七八糟攤上的都是什麼事啊?他無奈地說:“這可不怪我,我喜歡女的,哦,隻喜歡女的。這事就是個誤會,你得找拉皮條那人算賬去。”
湛羽看著他不說話,眼眶裏淚水盈盈欲滴,令嚴謹馬上覺得自己理虧:“好好好,是我錯了!可你怎麼會和劉偉打交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湛羽說:“你走了,答應的那筆錢我沒拿到,學費還沒著落,總得想辦法補齊。有天劉偉來找我,說有人看上我了,讓我出個價。我想除了學費,大二也該買台電腦了,省得老是蹭別人的電腦。我小心翼翼說八千,他說成交,然後就帶我去了天津。”
嚴謹眯起眼睛:“看上你的,是‘小美人’?”“是。”
話到這兒,不用湛羽再多說,嚴謹也能把後麵的事情猜個八九不離十。準是事畢湛羽後悔,不想再做了,可那時形勢已由不得他。黃色產業的經營和正常公司一樣,除了盤踞地盤以鞏固市場份額之外,明星員工的資源也很重要。湛羽人長得太過標致,覬覦他姿色的人肯定不少,不過苦於沒有機會下手。湛羽自己主動下水,有人正求之不得。他一旦濕了鞋,再想上岸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如果“小美人”不想放過他,劉偉他們有的是辦法挾製他。
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劉偉拿什麼威脅你?”“他知道我的學校和真名。”果然不出所料,嚴謹重重歎口氣:“我為什麼要幫你?”“為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