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鷗強忍著拿餐巾紙擦把臉的衝動,將一隻幾乎點到她鼻子上的手按下去,聲音盡力放大到極限:“大家安靜!”
她的嗓門出人意料地洪亮,人群上方像憑空炸了個二踢腳,七嘴八舌的聲音一下子靜了下來。
經過剛才一陣推搡,季曉鷗那頭順服的短發全亂了,原來整齊的劉海兒亂紛紛地披在額頭上。她背靠著欄杆站穩了,聲音不高,可底氣沉穩:“怎麼著?以為姑奶奶我吃素的好欺負啊?”
領頭的服務生上下審視她一番。起初他們都當她就是嚴謹的一個女朋友而已,年輕,再加上第一次來的時候一頭長發,身量修長得像個女模特。便都沒把她放在眼裏,直到她跟“小美人”麵對麵對峙一回,才讓他們另眼相看。此刻見她叉著腰,說話的腔調滄桑而江湖,氣勢不由自主就弱了幾分。
“季姐,”那服務生開了口,“我們不是不講理,但好歹我們都是‘三分之一’的老員工了,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嚴老板在的時候對我們一直都客客氣氣的。您可好,一來二話不說就裁員。裁員也罷了,按照合同總要提前通知,總要有補償吧?”
季曉鷗當場就愣住了:“誰告訴你們要裁員?”“你別裝了!”後麵一個服務生開口,“劉經理都說了,你再裝還有什麼意思啊?”“劉經理?”聞聽此言,季曉鷗心頭憤怒的火苗一下子熊熊燃燒起來。店經理劉萬寧上回故意爽約,讓她一個人去麵對黑社會的地痞流氓,就已經讓她怒火中燒。她在心裏不知說服了自己多少回,才把對他的氣憤壓下去,才能夠與他正常說話。她對劉萬寧客氣,是因為他在餐廳員工中的威信還不錯,整個餐廳如今要靠他支撐著正常運轉,她並不想輕易得罪一個成熟的店經理。但兩人十幾個小時前電話裏密談的內容,她特意叮囑幾遍,在實施方案未落實之前千萬不能向員工透露半分,他竟然明知故犯,這是擺明了要拆她的台,就等著看她在員工麵前出醜。
她深吸口氣,攥緊拳頭讓自己冷靜,絕不能讓形勢再惡化。思忖了一下,她開口說:“餐廳最近生意不景氣,開源節流是必須的。但裁員隻是迫不得已時最後的辦法,也是最壞的辦法。需不需要實施,還要看餐廳這兩個月的流水恢複情況,你們這麼激動,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服務生們隻當裁員勢在必行,沒想到她會這麼解釋,一時間失了攻擊的方向,不由得麵麵相覷。領頭那人略一沉吟,又說:“不是我們激動。季姐你想想,上回電視台把‘三分之一’說成色情場所,把我們都當作出賣色相的,頂著那麼大社會壓力,好多人都沒走,硬是留了下來。嚴老板進去以後,裏外裏欠了我們兩個月工資了,大夥兒也沒說什麼,都相信隻要嚴老板回來,這都不是事兒。可現在這情況……餐廳到底怎麼辦,我們是去是留,拖欠的工資什麼時候發給我們,總得有個準話吧?”
季曉鷗聽得又是一愣:“什麼?欠你們工資?劉經理……他……他沒跟我提過呀?”
服務生們又喧嚷起來,幾十個人幾十條嗓子,吵得季曉鷗什麼也沒聽見,壓又壓不下去。最後她隻好飛起腿朝船舷邊的滅火器猛踹了一腳,滅火器翻了,咣當一聲巨響,然後骨碌碌一直滾出好遠,隨著這聲巨響,嘈雜的人聲也停了。
“大家安靜,聽我說幾句話。”季曉鷗站到舷梯的稍高處,對眾人大聲說:“嚴謹既然把‘三分之一’交給我,就是把你們的將來交給我。這裏我給大家一個承諾,就算嚴謹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三分之一’既不會倒掉,也不會易主,更不會裁員。至於工資的事,等我和劉經理確認一下,下午三點半,大家來餐廳,今天一定給你們個交代。餐廳馬上就要開門了,請大家各就各位。沒有排班的,盡快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