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見孤軍(2)(1 / 3)

金條獎勵的誘惑讓數十名獨立團的人保下了命,這些偽軍反正的士兵拚命地尋找著哪怕有一線生氣存留的生命。要知道,一條生命就是一根金條啊,要是能找到百八十人,那還不發了。於是停火後的戰場上出現了一個奇異的現象:隻要發現有一個獨立團的人活著,各個部隊的人就會發狂地奔過去,為救一個人雙方甚至大動幹戈。然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那些和獨立團的士兵搏殺後死去的、身穿國軍軍裝的士兵,卻無人過問,甚至任意踐踏,有些尚有一口氣的也被密集尋找 “金條”的士兵踩死了。

湖南湘雅醫院是葛師長從軍前的母校,在這裏,近百名傷員被緊急搶救,外麵是清一色的國軍士兵。

醫生悄悄地問一名軍官:“這是參加哪一次戰鬥的士兵,長官怎麼如此重視?”

“去,士兵? 全是叛軍!”軍官憤憤地說,“士兵誰管他的死活,還大老遠地運到這兒來搶救?”

醫生愕然,他有點聽不懂軍官的話,聽意思似乎搶救的是敵人,而這些所謂的敵人的命竟然比自己士兵的命還珍貴。

葛先才不止一次地來到這個醫院,他發現近百名傷員中,熟悉的麵孔竟也有數十名,後來經過調查,這一仗活下來的有近六十名十軍的士兵。

葛先才對強子的印象是最深的。他經常跟在周連長身後,年紀雖小但作戰勇猛。按他的理解,強子是他預十師的希望。

“你醒來了!”當強子睜開眼睛時,葛先才如慈父一般站在身邊,臉上笑眯眯的,強子則將臉側向一邊。

“小鬼,這個戰鬥,我也是身不由己的,我多麼希望你們都能活著!”

“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強子似乎不想和他對話。

“哦,對了,有個小姑娘,一直在念叨一個名字呢,你叫強子吧!”葛先才絲毫不以他的反感為意。

“什麼,丫頭? 她還活著? 快帶我去見她!”

“哦,她叫丫頭嗎? 很水靈的姑娘呢! 你別急,隻要你能走了,我馬上讓你見她!”葛先才鄭重地說,“孩子,你先好好養傷。”

此刻的強子似乎沒那麼倔了,雖然依舊不搭理老師長,卻也沒有剛才那種厭惡的神情了。

陝西漢中,青年軍二〇六師師長方先覺剛被軍委會授予忠勤勳章,以慰勉他那顆不安的心。

這一日同樣在漢中整訓的新十軍副軍長周慶祥來訪了。

“軍座!”周慶祥還是像往日一樣稱呼方先覺。

方先覺點點頭:“請坐!”

周慶祥不安地坐下,左瞧右瞧,室內極其簡陋,牆壁上掛著一幅嶽飛的葉滿江紅曳,周慶祥突然有點坐不住了。

“軍座,日本人投降了!”

“已經不是新聞了!”方先覺淡淡地說,“周副軍長不會現在才知道吧?”

“看來軍座至今還沒原諒我。我知道,衡陽的事,是我先主張停戰的,所以……”

“不談那事了!”方先覺微微一笑,“鬼子都已經投降了!”

“軍座您知道嗎? 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期望重返抗日戰場,我在新十軍……”

方先覺用手勢打斷了他的話:“你的新十軍訓得如何了? 對了,老兵回來的多嗎?”

“報告軍座,老兵大概有一半以上吧,都是曆經千辛萬苦……”

“這些我知道,我隻想知道,他們如今的狀態如何?”

“日本人投降的那一天,老兵們都哭了。他們說,這一輩子再也沒機會和鬼子交戰了,他們衡陽的恥辱無法洗刷了!”

這一句話使方先覺沉默了好久。

“好吧,你們都知道了,這個恥辱是無法洗刷了。你們知道嗎? 從衡陽放下武器的那一刻開始,第十軍其實已經死了,一個部隊連魂都沒了,還有什麼? 徒留下一些苟延殘喘的人,那其實已經隻是軀殼了。個個都像僵屍一樣活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軍座!”方先覺的話引起了周慶祥的共鳴,“您知道嗎? 我是多麼多麼想重返抗日戰場,可那些人就是不準啊! 今天整訓明天整訓,離鬼子越來越遠不說,現在幹脆了,小鬼子投降了,我們怎麼辦啊? 我們要馱著這罵名十年、二十年、一輩子下去嗎?”

“那是一個永遠無法原諒的錯誤,注定我們沒有機會翻身的錯誤!”方先覺內心也在滴血,“整整一年的時間,我方某何時不在準備重返抗日戰場,可他們沒給我機會,早在我被調離即將開赴前線的二〇七師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方先覺就是如此宿命了。而我的那些師長團長和十軍的弟兄們,我也相信,他們一定比我還要悲慘,因此我要好好活著,為活著的、死去的那些兄弟好好活著。”

“軍座,我們為什麼就這麼命苦呢!”周慶祥哭起來了。

“我們命不苦,我們今天的罪源於當初的選擇,我們沒有選擇那最後一槍,沒有選擇死,我們也便失去了所有,我們或許要用一生來償還這個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