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陸相動了動嘴角,笑,“開元二十三年,你出使商沃,令我各郡縣官員皆要身著蟒袍,吹打奏樂,時年八月,太子偕光祿大夫,中常侍一行人迎接於天光門外,你策馬過而毫不動容,此為蔑視皇權,不守臣道的第一條罪。”
“你為了排除異己,對朝中忠臣處處打壓,害得年逾古稀的張太傅一門慘烈,並安排大小親信於各重要部門,陷害忠良,結黨營私。此乃罪責二。”
“尉遲一門仗著殊榮,不知感恩,反而囂張跋扈,每年安排家奴於各地方官員大肆收刮賄賂,美其名曰:充盈國庫,哼,國庫裏的錢一半都進了尉遲府,此之罪三,如此貪贓枉法,目無法紀之徒還敢大喊冤枉!”
弘道帝嘴角笑意輕扯,冷眼觀著以往作威作福慣了的尉遲氏抖如篩糠的身子,麵對陸澤庭厲聲每列出一條,無力反駁的姿態。
沒有給尉遲延任何反駁的機會,丞相一撩袖袍,雙膝跪地,寒目如星的麵見帝王,“尉遲家族做出如此罔顧國法,意圖謀反,不忠不義之事,還請皇上裁定罪責,鏟除奸佞,以還天下蒼生之公道,還我南嘉朝堂之太平,更還陛下江山之朗朗!”
陸相麵色沉重,字字珠璣,像把利刃割開朝堂暗潮洶湧的一角。
大片踏至而來的腳步聲雨點般密密傳來,迅速有大批禁衛隊手持刀戟,封守九門,潮水般包圍了大殿。
這是一場有備而來的預謀!
“尉遲延,你還有何話說?”
尉遲延抬眼,事到臨頭倒沒有了那份恐懼,他渾濁的雙目帶著看透滄桑的了然,緊鎖著帝王嘴角似有若無的笑,心底有著兔死狗烹的悲涼,“臣無話可說,隻求皇帝看在尉遲家族昔年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請饒恕皇後一命。”
弘道帝楞了一下,似乎沒想過精明如尉遲延,最後保全的不是尉遲家的子孫血脈,而僅僅是一個再無多大用處的女人。
喬木斂眉,像尊毫無意識的木雕。
尉遲一族府邸的奢華程度,連她這個剛入帝都的人都有耳聞,可見尉遲府的門第有多麼高,枝節有多龐大,自古權臣若是功高蓋住,通常遭皇家忌諱,向來沒有什麼好下場。
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太平!
尉遲延被護軍拖下後,大殿中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的互相張望,在此之後,皇帝又下達了一係列的命令,用雷霆的手段命禁衛隊封住了皇宮三十二道正門,五十六道角門,聽雨閣的一眾朝臣家眷也已經被扣住,沒有陛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離開。
違令者,斬!
靖安城中有兩大護衛軍,禁衛隊和甲軍。
禁衛隊平日裏是負責皇宮內苑的安全,是皇家侍衛,雖然每年的選撥都是從護軍營篩選,但是篩選出來的甲軍都是歸皇家內大臣管製,通常這些侍衛皆是官家子弟,家世不俗,每年動輒都是由各地方大小官員送上來,入軍事衙門進行培訓訓練,然後入宮中護衛。
與禁衛隊不同的,甲軍是奉命巡邏整個帝都的安危,選撥出來的兵士都是由護軍營管理,這裏的兵士不分身份,有寒門子弟也有貴族公子,隻要通過了考驗,都可以入營,由於甲軍兵士龐大,因此護軍營在管轄的範圍裏又分為步軍營,騎兵營,火器營和神機營。
喬木抬眼,目光掃視了一眼階下的宴席,在武將一列,果然發現一人空缺的位置,她這才記起,陸家大公子陸明旭可不正是護軍營裏的護軍統領嗎。
如果所有的禁衛隊的人員都在今晚出列,奉命戍守皇宮,那麼,護軍營的甲軍此時就該是出城前往尉遲府的路上,尊皇帝旨意,去捉拿尉遲府裏所有人。
耳中恍恍然還想著皇帝剛剛下達的命令,“尉遲府所有人全部收監,若遇人反抗,殺無赦!”
向來知道自古帝王之路無不是用鮮血鋪就,然而真正身臨其中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這樣以帝王為尊,三從四德的封建古王朝,人命當真隻如上位者一句話的事情,如此輕賤,生死由不得人。
喬木低頭,下腹忽然傳來的劇烈疼痛令她整張臉頓時絞成了一團,喉口逸出的兩聲痛呼令不遠處的帝王有所察覺的望過來,有溫熱的液體從她的唇角慢慢滑出,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在那樣驚詫的目光裏,喬木闔眼,陷入了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