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旋於正變之間的詩人(1 / 3)

與魏源和姚燮一樣,張維屏、張際亮、湯鵬等詩人,也同樣是要求學古而能創新的詩人。

張維屏生於1780年,比魏源長十四歲,比龔自珍長十二歲,1859年去世,比魏源晚二年。廣東番禺人,道光二年成進士,科名早於龔魏。有《張南山全集》、《國朝詩人征略》等著述。

張維屏論詩,頗不滿於袁枚的性靈派,曾說:“隨園一叟氣難降,力奮船山鼎欲扛。頗怪兩雄兼悍潑,古詩不免雜油腔。”(《論詩絕句二十四首》)又說袁枚:“名盛而心放,才多而手滑,諸體皆有遊戲,而七古尤縱姿。”(《聽鬆廬詩話》)重視學古,推尊《詩》、《騷》漢魏,於兩晉南北朝取陶潛、左思、鮑照、謝靈運、謝朓,於唐、宋、元取李白、杜甫、韓愈、白居易、蘇軾、陸遊、元好問,稱他們為 “萬古騷壇七大家”(《論詩絕句》),而不取李賀、李商隱、黃庭堅諸家,在明代既反對七子,又不滿公安,認為 “大言二李自稱尊,真意無多格調存。我論明詩三巨手,青邱懷麓到梅村。”(同上)比較推重高啟、李東陽、吳偉業。學古麵比較廣泛,但與學宋詩派顯然有區別。又與姚燮一樣,學古而不忘 “性情”,認為 “詩之根本,莫要於性情。”(《梁薌孝廉桐花館詩集序》)要求創作有我性情的真詩,他與翁方綱論詩而謂:“萬頃茫然問去津,探源星宿渺難論。水當入海千條合,詩可呈天一字真。便到古賢須有我,獨開生麵肯依人?卓錐立壁貧非病,但乞奇方療腹貧。”(《覃溪先生有詩見懷次韻奉報》)要獨開生麵,缺乏相當的藝術修養和廣博的學識,也是不能成功的,因此,張維屏要 “療貧”。經過乾嘉詩壇格調派和性靈派的反複,鑒於雙方的流弊,嘉道以來的詩學觀點,在原則上又重新向清初詩人靠攏。

然而,在創作實踐上,張維屏的創作成就並不很高,獨創性也並不明顯。林昌彝評其詩說:“《嶺南群雅》稱太守詩出入漢魏唐宋諸大家,取材富而醞釀深,氣體則伉爽高華,味致則沈鬱頓挫。餘謂太守詩清新婉麗,體物瀏亮,如海底木難,斑駁眩目。”(《射鷹樓詩話》卷二)其實,“清新婉麗,體物瀏亮 ”八字雖能傳張維屏詩之神態,但張維屏詩的藝術境界並無多少新生麵。

其詩語言比較文雅,色彩自然,與李商隱不同;句式流暢平穩,與江西派不同。他認為行文當 “隨感而通,因物以付,如風行水,如水行地”(《複龔定庵書》)。這項主張與蘇軾比較接近。所以他在創作上也以行文自然為主,但筆墨卻不如蘇軾舒卷翻動,氣勢縱橫。張詩在章法上有時也常運之以散文之氣體,以單筆行文。其近體如:

兵甲氣銷餘鶴唳,波濤聲定有漁竿,金山便是中流柱,鐵甕曾關上將壇。(《由金山放船至揚州遂覽平山康山諸勝得詩四首》)戰勝至今傳皂角,才難從古似瓊花。興來狂空思騎鶴,運去通侯愛種瓜。(《維揚懷古》)二陵殽北迷風雨,一炬鹹陽冷劫灰。閱世銅人應有淚,當時金馬不凡才。(《秦中懷古》)在偶句中以一氣貫注,這是宋詩的常用手段。張維屏的古體有時也采用古文的章法。有時為了著意描繪山川景物,還學習韓愈和蘇軾采用鋪敘和排比博喻的手法,如其描寫華林寺《五百羅漢渡海長卷》:

短長肥瘦貌各別,老少寬猛神不同;或似歡喜有笑容,或若赫怒須眉雄;或則群聚雲重重,或則獨立心忡忡;或則舍利騰長虹,或則瓔珞垂豐茸;或跨鸞鶴翔虛空,或踏鯨魚朝祝融。(《華林寺觀五百羅漢渡海卷作歌》)

羅漢形象神態各異,氣勢奔放,這是詩人所采用的藝術手法所產生的良好效果。

而詩人在描寫和抒懷的時候,也好用主觀誇張手法,其詩如:

誰能直跨洞庭脊,喚起老龍耕玉田,

蒙蒙三萬六千頃,紅鏡徘徊素波冷,

翩然七十二芙蓉,齊整鴉鬟照嬌影。

最後詩人又馳騁於想象世界,抒發豪情逸興:

呼嗟乎!人生當學鴟夷子,報國功成樂忘死。五湖浩蕩一扁舟,載得美人泛煙水。不然大呼道人攜笛來,鐵虯一吼青冥開。便騎赤鯉踏波去,禦風遊戲金銀台。(《曉望太湖》)在主觀的誇張描繪中,也揉合著生動的喻擬手法,而被描寫的對象也由客觀的太湖景色轉變為主觀的想象世界。再如:

蜚廉赫怒鞭五丁,排山倒海聲砰鏗。巨靈空際一鼓掌,忽徙玉京來洞庭 ……全湖頃刻堆琉璃,千裏空明同一色。我疑洞庭君,龍戰東海涯。赤龍長驅白龍北,鱗甲萬片隨風飛。又疑湘夫人,雲中正沈醉。並刀亂剪英瓊瑤,幻作天花散平地。(《洞庭湖大風雪放歌》)詩人展開了一個神話的世界,令人驚心動魄。而諸如:

日斜樓觀明,水際金碧鋪。峰頭飛雨來,眾籟交笙竽。灑然萬斛珠,散入白玉壺。開襟吸湖綠,倦客筋骨蘇。(《湖中望孤山遇雨》)雖然采用一般的形容手法,卻也生動可喜。但相比而言,張詩展示出的藝術境界,雖然闊大壯美,卻並不新奇深刻。如果把張詩前置千餘年,那麼,也許會受到文學史家的高度重視,但出現在唐宋元明以後,張維屏所描寫的這些境界就不足為奇了,這就是清人的難處。

而比張維屏小十九歲,卻早逝十六年的張際亮,詩歌成就要略高於張維屏。

張際亮,字亨甫,號鬆寥山人,華胥大夫。福建建寧人,以舉人終。有《張亨甫全集》、《金台殘淚記》等著述。一生蹇困頓,卻頗重友朋氣誼,與桐城派詩人姚瑩最善。朱琦《校正亨甫遺集作詩誌哀》一詩生動地概括了他的生平:

長安逢君少壯時,怒馬獨出黃金羈。

紅燈綠酒相娛嬉,墨沈一鬥翻淋漓。

朝吞千龍暮千羆,忽然拂袖遊雲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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