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天義陰森森一笑道:“這—次盟主正可趁機把他除去。”
霍元伽道:“老夫早就想把他除去,可惜始終找不到他的罪名。”
“這次他犯下了抗命犯上之罪,正該按律處死,殺之不虐。”
“可是你們可想到殺了他的後果?”
“最多引起鍾一豪等的不滿,但他們卻必敢怒而不敢言。”
“你們千萬不能忽視了鍾一豪等人的這股力量,迷蹤穀內若沒有了他們,勢必實力大減。若他們起而反抗,後果更是不堪想象。這就是老夫近兩月來一直在籠絡他們的原因。”
“可是盟主應該明白這些人絕不可能真心與咱們合作。”
“老夫心裏當然有數.我的用意.不過是暫時穩住他們,一旦基礎牢固.迷蹤穀不再有後顧之憂.再設法一網打盡他們。”
“難道麥小明那叛逆的事就這樣算了?”
“老夫剛才說過,若他能自行逃走,咱們就等於減少一份敵對力量,鍾一豪那夥人今後也必不敢再過份囂張。”
“可是他若不逃走,盟主總不能就這樣算了。”
“老夫自有主張.你們回去睡吧!”
鍾一豪回到房間,為麥小明的事展轉反側,一直難以入眠。他身為副盟主,更是柏齡院方麵的首腦,對霍元伽明天將要采取什麼行動,自是比別人更為關心。
這時已經是下半夜了,大約到了四更左右,即將朦朧睡去之際.忽然一粒石由窗外飛進室內,顯然是有人示警。
他立即披衣下床,向窗外望去,窗外是圍牆.不見任何動靜。
正在訝然莫名間,又一粒石擲進窗內.
這次鍾一豪終於看清那石是由圍牆外投射進來的,他毫不遲疑地輕輕打開窗,飛身掠出轉牆。
圍牆外是一片狹窄的空地,空地上雜樹叢生,再向外便是山壁。
當他落地不久,便有一個婀娜人影緩緩走近前來,赫然是苗素蘭。
苗素蘭自天台萬花宮回來的第二天便做了霍元伽的壓寨夫人,在這段期間,鍾一豪隻和她在聚義廳的酒宴上見過。
私下有機會相見,這還是第一次。
當然,他對苗素蘭無端背棄柏齡院的人感到不解,同時也對苗素蘭的所為不齒。此時卻不便形之於色,抱了抱拳道:“原來是霍夫人!這般時候喚醒鍾某,必定是有事了?”
苗素蘭不答反問道:“昨夜發生在麥小明身上的事.鍾副盟主一定知道了。”
鍾一豪冷然道:“鍾某當然知道,霍夫人可以不關心他,鍾某不能不關心他!”
“鍾盟主怎知我不關心他?”
“你若關心他,就不至於離開柏齡院飛上高枝了。”
“鍾副盟主不談過去的事好嗎?我現在正是為他來的?”
“他有什麼值得霍夫人關心的?”
“盟主要殺他,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消息,請你轉告他快快逃離迷蹤穀,以免惹下殺身之禍!”
鍾一豪悚然一震,臉色瞬息間變了幾變,道:“霍夫人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苗素蘭道:“以我和盟主的關係,這消息難道鍾副盟主還不相信?”
鍾一豪道:“夫人得來的消息,鍾某當然相信,隻是……”
“鍾副盟主要講什麼,請快說!”
“依鍾某原先的預料,霍盟主似乎不致做得這麼絕。麥小明縱然會受到懲處,後果也不致如此嚴重.”
“盟主做事,很難預測。現在我隻希望鍾副盟主快快通知麥小明逃走。”
鍾一豪正起神色道:“霍夫人現在已不是柏齡院的人,為什麼還要關心柏齡院的事?”
苗素蘭麵泛不悅之色:“難道鍾副盟主真把我苗素蘭當成無情無義的人?”
鍾—豪道:“夫人若真有情有義,就不該背棄柏齡院,做了霍盟主的壓寨夫人。”
苗素蘭寒著臉色道:“這是什麼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苗素蘭已經是接近三十的女人,難道就一輩不嫁人?”
“你就是要嫁人.也不該嫁給霍盟主!”
“霍盟主有什麼不好?他既有身份,又有地位,我能做為天下綠林盟主的夫人,也是件光榮的事。”
鍾一豪怒火攻心.真恨不得當場把苗素蘭摑上幾耳光,但他為顧全大局.還是忍了。當下冷冷—笑道:“既然如此,夫人就不該來告訴這消息.麥小明被殺了,你該稱心如意才是!”
苗素蘭整了整臉色道:“這是什麼話?我不為了柏齡院,總還念在已故去的胡.穀兩位前任盟主之情,麥小明是他們的師弟,我不能眼看他白白送命!”
鍾—豪哼了聲道:“難得霍夫人還沒忘記胡、穀兩位前盟主!”
苗素蘭冷冷說道:“消息已經傳到了,若再談下去,必定越發有傷和氣,我走了!”
苗素蘭的消息當然不會是假,使得一向頭腦冷靜的鍾一豪也沉不住氣,回到柏齡院,什麼也顧不得,便先行敲開了餘亦樂的房門。
餘亦樂正在熟睡,當他披衣打開門.見是鍾一豪,便知必有急事。
鍾一豪進入房,不等對方詢問,便把方才苗素蘭前來示警的事說了一遍。
這消息連餘亦樂也大感意外,忙穿好衣服道:“走,趕緊通知麥老弟去!”
誰知麥小明的房門,竟久久無法叫開。
原因是麥小明昨晚力戰江南四怪和嶺南二奇,已經大感疲累.雖然人在睡夢被敲門聲驚醒,卻懶得起來開門.
鍾一豪邊敲門邊叫道:“麥老弟快快開門,我和餘先生有要緊的事告訴你!”
麥小明揉了揉兩隻惺鬆的眸,依然躺在床上,懶洋洋的道:“人家正睡到好時候,你們又來吵人。我已經答應你們不走了.難道還不放心?”
鍾一豪急道:“你快開門,有要緊的事通知你!”
麥小明道:“有事就在門外講.為什麼—定要開門?”
鍾一豪道:“再不開門,我就要把門踢開了!”
麥小明這才下床開了門道:“副盟主,我一向佩服你的冷靜沉著,為什麼今天偏偏舉動反常?”
鍾一豪進得門來,拍著麥小明的肩膀道:“麥老弟,快走!”
麥小明不覺一愣道:“真是怪事!先前我要走,你們大夥堵住房門不準我走。現在我已經決定不走了,你卻又來叫我走。是不是你們腦筋有問題?”
鍾一豪大為著急地道:“現在情勢轉變了,我和餘先生不得不改變主意。”
麥小明眨了眨眼道:“什麼情勢轉變了?莫非你們也要走?”
餘亦樂搶先將方才鍾一豪在圍牆外得到苗素蘭的消息大略講述了一遍。
在鍾一豪和餘亦樂的預料,麥小明聽到這消息,一定會立刻整理好行囊就走.豈知麥小明反而又躺回床上,像若無其事一般。
鍾一豪催促道:“麥老弟,你是怎麼啦?難道要等死不成?”
麥小明冷笑道:“我若現在走了,那就表示怕了那老王八蛋,難道你們認為我麥小明是貪生怕死之人?”
餘亦樂皺了皺眉道:“麥老弟,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要逞強?留得青山在,何怕沒柴燒?快快逃命要緊!”
麥小明當真沉住了氣,道:“我就是要死,也必須死得轟轟烈烈。霍元伽在殺我之前,隻怕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餘亦樂道:“你縱然能殺死他們幾個,最後總還是賠上自己一條命.值得嗎?”
“你就認為我—定非死不可?”
“霍元伽手下高手如雲,你縱然武功再高,也無濟於事。連當年霸王之勇,最後也要自刎烏江,你該心裏有數。”
“我沒數,連—二三四五都弄不清楚!”
“麥老弟,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你怎麼還像開玩笑一般!”
“我已決定不走就不走,若一會兒就改變一個主意,那才是開玩笑呢。兩位快請回去,再勸我也沒有用,我還要繼續睡覺。”
鍾一豪吼道:“你再不走我們抬也要把你抬出去!”
麥小明道:“我從沒坐過轎,你們若能找頂轎抬我走.我正好可以過過癮。”
鍾一豪又氣又急.卻被餘亦樂一把拉出房門道:“既然如此,咱們也不必勸了,副盟主回去吧!”
鍾—豪被餘亦樂一口氣拉進自己房間,坐下後道:“餘兄怎麼啦?咱們無論如何要把他勸走.你怎麼卻半路打退堂鼓?”
餘亦樂道:“麥小明的性,副盟主並非不知道,我把你拉回來,正是要另想辦法.”
“除了逼他走還有什麼辦法?”
“方才苗素蘭傳來的消息,雖然不能說不可靠,但我懷疑這正是霍元伽使出來的—計.”
鍾一豪哦了聲,似有所悟道:“餘兄有何高見?”
餘亦樂分析道:“依兄弟愚見,霍元伽為免激起柏齡院的眾怒,必不敢殺麥小明。”
鍾一豪道:“那麼苗素蘭為什麼會傳來這項消息呢?”
餘亦樂道:“這正是霍元伽的一計。他故意要苗素蘭來傳遞這個消息,以便讓麥小明有時間逃離迷蹤穀。
麥小明一走,對霍元伽來說.既不得罪咱們柏齡院,又去了—個心腹大患。這辦法又陰險又高明,副盟主認為兄弟的話是否有道理?”
鍾一豪哦了聲道:“餘兄的話,果然有理。但麥老弟偏偏不走,霍元伽總不能就此罷休.他身為綠林盟主,為了維護總寨的寨規,必定還是要處置麥小明.否則豈不有損他的威嚴?”
餘亦樂道:“他即使處置麥小明.也必在早飯之後。咱們不妨在天一亮就先去見見他,試探試探他的語氣,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鍾一豪頷首道:“好,就這麼辦!”
霍元伽的住處,稱為“天星院”。
天星院建築巍峨,占地極廣。當年胡柏齡修建完成後,取名“迎賓館”,原是接待外界貴賓用的,連胡柏齡都不曾搬進去住。
但霍元伽兩月前接任盟主後,卻把“迎賓館”改為“天星院”.成了他這綠林盟主的私人居所。
他把這裏取名“天星院”,不外是在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
真虧他想得出來。
鍾一豪和餘亦樂苦待到天色微明,便急匆匆的來到天星院。
這時霍元伽也已起床,經過守衛嘍兵通報後,就在寢室外的客廳接見鍾一豪和餘亦樂。
霍元伽神態自若.絲毫看不出即將有什麼大事發生。
“兩位這麼早來見老夫.必是有什麼重要大事?”
鍾一豪道:“昨晚為麥小明的事,屬下們一直坐立難安,很想知道盟主究竟要怎樣處置他?”
霍元伽神色依然道:“國有國法,幫有幫規,麥小明昨晚的所作所為.二位都已親眼得見。如果鍾副盟主是老夫,試問該如何處置?”
鍾一豪想不到霍元伽竟反問自己,頓了—頓道:“麥小明固然淩犯了盟主,但念在他是原來前盟主的師弟,而且又是個人才,屬下們總希望盟主能從輕發落。”
霍元伽拂髯一笑道:“就因為他是胡前盟主的人,所以才不把老夫放在眼裏。”
鍾一豪心頭—震道:“看來盟主非懲處他不可了?”
霍元伽道:“他以下犯上,當眾逞凶.論律當死,老夫若不按律處置,何以服眾?如果迷蹤穀內人人都與他—樣.還有何體統可言?鍾副盟主和餘先生怎可為這種人講情?”
鍾一豪正想開口.卻見餘亦樂在旁直使眼色,隻好起身拱手道:“既然盟主堅持不肯饒恕麥小明,屬下們多講無益,告辭了!”
辭出天星院,鍾一豪一顆心再也靜不下來,語氣激動地道:“霍元伽果然要趁這機會懲處麥小明.餘兄為什麼不準我再講下去?”
餘亦樂道:“他分明示意咱們要逼使麥小明走,這樣也就給他留了麵。現在時間緊迫,若咱們不趕快回柏齡院通知麥小明,隻怕就來不及了?”
鍾一豪緊蹙雙眉.籲口氣道:“可是麥小明若仍不肯走呢?”
餘亦樂道:“這次由不得他了,咱們就是抬也要把他抬走。”
“小明一走.咱們柏齡院從此就失去一根有力支柱!”
“現在小明逃命要緊.以後的事,慢慢再想辦法。”
兩人匆匆回到柏齡院,直奔麥小明房間。
門是虛掩著的,推門進去,隻見被褥淩亂,麥小明卻已失去蹤影。
鍾一豪和餘亦樂都不覺一喜,在他們的預料,想把麥小明勸走,實在不是件易事,想不到麥小明竟自動走了。
兩人仍不放心,以為麥小明也許是去了茅房,便在房內坐著等候,直到發現麥小明的隨身兵刃也不見了,才確定他果然走了.
鍾一豪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麥小明,也有害怕的一天。”
不久之後,群雄也已紛紛起床,
當他們得知霍元伽果真要殺麥小明,而麥小明已經逃走,雖然為他保住一命而慶幸,卻又為他的離去感到無比悵惘。
早飯剛過,霍元伽便派人前來通知柏齡院的人到聚義廳集合。
餘亦樂道:“大家這就去吧,這是霍盟主要當眾對麥老弟處罪的集會,咱們必須全體參加,否則必將引起霍盟主的疑心。”
王大康罵道:“他奶奶的,人都走了,他還處置什麼?”
餘亦樂道:“這是一個形式,否則霍盟主如何下得了台,又如何向他的屬下交代?”
王大康道:“咱們還要不要帶家夥去?”
餘亦樂道:“如果小明沒走,咱們當然要攜帶兵刃,必要時就火拚一場.現在小明已經走了,咱們隻是去看個形式,哪還用得著再帶兵刃?”
王大康道:“好啦!咱們現在就走,看看那老小怎樣表演。”
於是群豪離開柏齡院,往聚義廳而來。
至於苗素苓,本就不便參加,再加上早飯時並未出房,群豪們因心裏有事,也沒人去叫她。
當群豪到達聚義廳,霍元伽的心腹手下們已經先到,但人數並不多,隻是嶺南二奇、江南四怪和另外幾名頭目,加起來也不過十餘人。
但霍元伽卻尚未到。
聚義廳今天顯得特別壯嚴肅穆,正牆壁上高懸著一副武聖關公像,左手捧著春秋,右手拂著美髯,關平周倉分待兩旁,神聖威武至極。
原來,綠林人物供奉的也是武聖關公,若由當年的綠林盟主柏齡供奉還說得過去,像霍元伽這種人物也供奉關公.若關老爺在天有靈,準會氣個半死。
說不定待會兒會用青龍偃月刀先把霍元伽的腦袋割下。
在武聖關公像的兩旁,還特別斜垂著兩道紅色錦緞布幔,把武聖像襯托得越發威武莊嚴。
武聖像前方是一張條幾形的供案,供案上陳列著豬頭三牲和鮮花素果.兩枝蠟燭高燒,香爐內香煙繚繞。
在供案一側.擺了三個座位,不用說其兩個座位是盟主副盟主坐的,另一座位則不知為何人所設。
霍元伽總算知禮,座位隻能擺在供案—側,那是四為上有關公,他是凡人,雖貴為綠林盟主,也必須靠邊站。
即使皇帝老兒到了.照樣也不敢對武聖淩犯。
鍾—豪因霍元伽未到.暫時也隻能和柏齡院方麵的人站在一邊。
王大康在人從低聲罵道:“俺入他奶奶的!花那麼多的銀布置好這座供案,有個鳥用?還不是為了麵空表演一場!”
忽聽屏風後一人高道:“全體肅立!盟主、夫人駕到!”
一陣腳步聲響,由屏風後走出霍元伽和苗素蘭。
鍾一豪等人到這時才明白另外—個位置是為壓寨夫人準備的。
兩人手牽手一同步入大廳。
苗素蘭一雙眼卻偷偷向鍾一豪等人望去。
鍾一豪和餘亦樂互看—跟,彼此心有數。
霍元伽邊走邊向兩旁群雄不住含笑點頭致意,並抬起一雙手來不住揮動,這給後代的大人物留下一個典範。
他挽著苗素蘭在座位坐下後,立即向鍾一豪招手道:“鍾副盟主請過來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