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論哲學即是學死(1 / 3)

“強勁的想象產生事實”學者們這樣說。我是很容易感受想象的威力的人。每個人都受它打擊,許多人還被它推倒。它的影響深入我的內心。我的策略是避開它,而不是和它對抗。我隻能在暢快強健的人們當中過活。隻要看見別人受苦我便覺肉體上也在受苦,我自己的感覺往往僭奪第三者的感覺。一個人在我身邊不歇地咳嗽,連我的咽喉和肺腑也發癢。我探訪那些本來叫我不得不探訪的病人,和那些我本不必那麼留意和關心的病人比較,我對前者的探訪並不那麼願意。我染上了我所研究的病,而且把它保留在我身上。我毫不覺得奇怪:想象往往把死和病帶給那些任它作為及助長它的人。

西門?湯馬士(SimonThomas)當日是名醫。我記得有一天,在一個患肺病的年老的富翁家裏遇到他,談起療治這病的方法。他對富翁說其中一個良方時便不要我在場,因為如果那富人集中他的視線在我的光澤的麵孔上,集中他的注意力在我的活潑歡欣的青春上,而且把我當時那種蓬勃的氣象攝入他的五官,他的健康便可以大有起色。可是他忘記了說我的健康卻會因而受到損傷。

卡路?韋比烏(GallusVibius)那麼專心致誌去體察和想象瘋狂的性質與動作,他的理性亦因而失常,而且永不能複元:他可以自誇是因智慧而發狂的。有些人因恐怖而幻見到劊子手的手;還有一個犯人,當人家把他鬆綁,對他宣讀赦詞的時候,竟為他自己的想象所打擊,已僵死在斷頭台上了。我們受想象搖撼而臉紅、流汗、顫栗、變色,倒在羽絨的床上,因為感覺我們的身體受它震動有時竟至斷氣。血氣方剛的少年,熟睡的時候,熱烈到竟在夢中滿足他的求愛的欲望,像煞有介事似的他們往往盡情淌流那滔滔不竭的白浪,玷汙了他們的衣裳。(魯克烈斯)就寢時尚沒有角,在夜裏竟生出角來,這類的事雖不算怎麼新奇,意大利王西菩(Cyppus)所遭遇的總可流傳了吧。他日間曾去看鬥牛,通夜夢見頭上出角,終於由想象的力量額上凸出兩隻角來;克勒蘇的兒子出世便是啞巴,熱情竟使他開聲說話,安提阿曲(Antiochus)因士查多尼司(Stratonicc)的美色太強烈地印在他心靈上而發燒;波林(Plinc)說他親眼看見路齊烏?哥時蘇(LuciusCossitius)結婚那一天由女人變為男人;彭丹奴(Pontanus)和別的一些人說意大利從前還曾發生許多類似的怪事。

由他自己和母親的熱望,童子依菲(Iphis)實踐他做女孩時許下的心願。(阿微特)經過維提裏?勒?法蘭夏(VitryleFrancois)的時候,我得見刷雄(Soisson)主教引出一個名叫日耳曼(Germaim)的人作證,那裏的居民都認識而且眼見他到廿二歲還是女子,原來名叫瑪利亞。他那時已經老了,滿麵須髯,並且從未婚娶。他說,有一次他跳的時候稍用了點勁,他的陽物便伸出來了。那裏正流行著一首歌,少女們常唱來互相警戒步子不要跨得太大,以免忽然變為男子,和瑪利亞?日耳曼一樣。這類的事常常發生並不足為怪;因為如果想象對於這種東西有相當的能力,它那麼使勁而且不斷地專注在這上麵,與其頻頻陷入這同樣的思想和猛烈的欲望,究不如一次把這男性的部分安在女子身上為妙。

有些人把達果貝爾(Dagobert)王的瘢痕和聖法朗夏的烙印委諸想象的力量。據說有時它能移到身軀的其它部位去。舍爾蘇(Celsus)告訴我們說,有一位牧師把他的靈魂勾引到一個那麼出神的境界去了,他的肉體竟許久停止呼吸了,無知覺。聖何渠斯丁曾經談及另一個人,隻要一聽見淒慘的呼號他便會昏過去,而且靈與肉分離得那麼厲害,任你怎樣在他耳邊大聲疾呼,搖他,刺他,烙他也枉然,直到他自己醒過來才止;那時他便說他剛才聽見些聲音,不過仿佛自遠處傳來;並且現在也感到刺烙的創痛了。這並不是一種矯揉造作來和他的感覺挑戰的剛愎的幻想,隻要看他那時候全無脈搏和呼吸便可知了。

奇跡、異象、邪術和種種非常現象的主要效力大抵基於想象力作用於一般民眾的比較脆弱的心靈上。他們的信心是那麼容易受騙,簡直以為看見他們所並未見的東西。

我依然相信:那些可笑的“洞房術”擾亂人心之甚,竟成為了大眾的惟一談資,完全是由於恐懼與畏怯的印象。因為我由經驗得知某人(對於此人我可以和對於我自己一樣負責的)毫無患陽痿或中邪術的嫌疑,隻是當聽到他一位朋友說及一種非常的萎疲症在最不需要的時候降臨於這位朋友,等到他自己也處於同樣的地位時,這可怕的想象力竟騷擾他那麼厲害,他竟陷入同樣的境遇。從那天起,那種對於這災患的可惡的回憶(想象)屢次侵擾他,挾製他,使他重犯此病。後來他在另一種幻想上找著了療治這幻想症的藥方:那就是事前預先宣布和承認他患有一種疾病,他精神的緊張便得以放鬆,因為他生理上的“弱點”既然是意中事,他的歉疚心情便輕減而不那麼沉重地墜著他的心了。到了他可以任意選擇交歡的時間了,他的精神便自由和解放了,他的肉體也修整如常了,他於是開始嚐試、琢磨,趁著女方不留神的當兒強行交歡,他這殘疾遂告痊愈。

對於某個女人來說,過去既能交歡,他便再不會對她引不起交歡的要求,除了由於一種可寬恕的疲勞。

如果有犯這種不幸之可慮,那就是當交歡時精神過於受欲望或猜疑的刺激,尤其當機會是屬於意外及迫切的性質時,要鎮靜這種慌亂簡直沒有辦法。我認識一個人,由別處把那已經睡得半酣的女人帶來給他,竟可以馬上熄減他的情欲之火;另一個人則隻是因為年老,才沒有那個能耐了。還有一個人,他的朋友對他說有治邪扶陽的方法擔保他可以暢行房事,居然憑這樣一句話便收到很好的效果。不如讓我敘述這事的始末吧。

和我交情很深的一位某望族的伯爵,和一個很美麗的姑娘行結婚禮。因為來賓中有一個曾經向她求過婚,伯爵的朋友於是非常替他擔心。他的一位親戚,那主婚的老太太(婚禮就在她家舉行)特別害怕這種邪術,她把她的疑慮對我說了。我請他倚賴我。剛巧我的箱子裏有一個金幣,上麵刻著幾個可以防衛中暑和解除頭痛的天使,如果把它好好放在頭顱的骨縫上;而且,為要使它不致滑動,這金幣是縫在一條可以係在頜下的帶子上麵的,是與我們目前所顧慮的事一樣虛渺的幻想!這件奇怪的東西是約克?培勒提爾(JacquesPeletier)住在我家時贈給我的。我忽然想起它或者有相當的用處。我對那伯爵說他也許會跟別人遭同樣的險厄,既然在座有人頗樂意算計他,可是他盡可以安心睡去;我必定對他盡友誼的扶助,必要時我將不惜為他運用一個我力所能及的法術,隻要他很真誠地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泄露秘密。如果事情有什麼不妥,他隻要在夜間我們把補血湯送給他時向我打個暗號就行了。他的心和耳既受了種種幻想的騷擾,他覺得他自己為錯亂的想象所束縛,便在我們約定的時間向我示意。我於是低聲告訴他,要他藉端站起來把我們趕走,並且開玩笑把我身上的睡衣拿去(我們差不多一樣高),把它穿上,直至他按我的囑咐做完為止。我的囑咐是:我們離開房子的時候,他馬上要走到一隅小便,要說三次某種咒語和做某種動作,每次要把我給他的帶子綁在腰間,而且很小心地把那金幣蓋住腎部,金幣上的像朝某一方;這種種都做完了,而且在第三次時把帶子綁緊,使不能移動或鬆散了,他便可以安心回去幹他的事,可是不要忘記把我的睡衣如此這般地鋪在床上以蓋住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