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裏正如翻江倒海一般打著轉,陸明夷卻也不管他想什麼,反身上了馬,帶轉馬頭沉聲道:“沈將軍,傳我之令,出發!”
隨他同來的,也隻是衝鋒弓隊的六分之一。衝鋒弓隊的主力仍由秦紀亭統領留在王除城候命,這一百人是衝鋒弓隊裏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衝鋒弓隊本身就是全軍中挑出來的,精中選精,現在便由沈揚翼臨時統領。此時沈揚翼也已換過了馬,剛歇了片刻,喝了兩口水,聽得陸明夷下令,他從鞍前摘下長槍,向空中一舉,喝道:“衝鋒弓隊,集合!”
隻這一句話,一百個衝鋒弓隊已齊齊排成一列方陣。騎兵要列為方陣,比步兵難得多。梁侍奇自己是從金槍班出來的,一直覺得以單兵能力而言,金槍班是天下至強,陸明夷帶了一百人來時他心裏還一直忐忑不安,心想別連周隊長這一關都過不了,待看到沈揚翼一聲令下,衝鋒弓隊馬上列成方陣,他大吃一驚,眼睛都看得直心,忖道:不知這些人的槍術如何。單看騎術,隻在金槍班之上,不在其下啊。
陸明夷見隊伍已然集合,向程迪文道:“程主簿,天牢一路,還請程主簿費心。陸某事成後,會以三色號炮為信,請程主簿屆時行動,勿失忽誤。”
他向程迪文交待完了,又向許寒川行了一禮道:“許先生,也請費心。”
許寒川深深一躬道:“陸將軍請放心。”
許寒川一直是南武大統製直接指揮,他極少對人下這等重禮。陸明夷倒不以為息,扭頭向沈揚翼道:“沈將軍,全速前進。”
現在聚在東門,尚不引人注意。但深更半夜,百來人馬在大街上狂奔,怎麼都不可能掩人耳目,所以與其徒勞地遮掩行跡,不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擊。沈揚翼本來還想是不是馬蹄包布,走得慢些,盡量不引起旁人注意,但陸明夷一說,他也馬上明白過來,說道:“是。”
他二人並馬在前,身後一百個衝鋒弓隊緊隨其後。雖然遠道而來,人大都疲乏,但馬都已換過了生力,一跑起來,真如天崩地裂,東門一帶的民居有不少人點亮了燈,想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麼事。但等他們一開窗,衝鋒弓隊早已去得遠了。
沈揚翼騎在馬上,忽然向陸明夷道:“陸將軍,末將覺得,有點事還有點欠妥。”
這事也是沈揚翼突然想到的。陸明夷也不轉頭,隻是道:“是什麼?”
“事成後,萬一不能取信於眾……”
因為騎在馬上,說話很不方便,沈揚翼又不敢說得太大聲,因此說了一句便又停下來。他還沒說完,陸明夷卻道:“那位許先生已經準備妥當了,要什麼證據都有。”
沈揚翼不再說話了。他的意思,其實是說此事也不能太過聽程迪文的一麵之辭了。他和程迪文有過一次交往,正是上回在畢煒手下的第一次西征。當時,也正是程迪文來假傳了畢煒將令。雖然這件事其實是鄭司楚的主意,但沈揚翼總是對程迪文有點不放心。現在仿佛輪回,又是程迪文來傳遞消息,沈揚翼記起舊事,總覺得有點不靠譜。
如果程迪文是因為父親被馮德清關押,情急之下胡亂捏造一個消息,那如何是好?沈揚翼的真正用意正在於此。然而陸明夷的回答讓他明白,陸明夷不是沒想到這個可能,而是他根本不在意這消息是不是真的,僅僅是為了利用這一契機。
就算馮德清並沒有被人假冒,隻要準備好證據,假的也就是真的。沈揚翼心裏實是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心裏隻是想著:“鄭司楚……他定然不會如此不擇手段。”
鄭司楚和陸明夷,是沈揚翼最為敬佩的兩個軍人。然而他不認同鄭司楚逃到南方舉旗反叛的做法,想到鄭司楚也隻是惋惜。當遇到陸明夷時,他一直有點欣喜若狂,隻覺陸明夷有鄭司楚的長處,沒有鄭司楚的短處,是個最值得追隨的人。可是此時,他卻越來越覺得陸明夷其實也並不是自己完全一致,至少,有些事上,他更認同鄭司楚的做法。
將來,到底會是怎樣?沈揚翼有點茫然。這一次千裏奔襲,霧雲城裏毫無防備,軍政兩方麵,由於魏方兩位上將軍的緣故,軍方幾乎完全站在陸明夷一邊,而因為程敬唐父子的關係,政方至少也有一半認同陸明夷。幾乎可以說,這次行動有驚無險,九成九會成功。可是成功後又該如何?陸明夷不當大統製的承諾靠得住麼?
想到這兒,他不由又看了看身邊的陸明夷,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