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格拉桑太太有一個二十三歲的兒子,她很熱心地來陪葛朗台太太打牌,希望她親愛的阿道夫能夠和歐也妮小姐結婚。銀行家台·格拉桑先生,拿出全副精神從旁協助,對吝嗇的老頭兒不斷地暗中幫忙,逢到攸關大局的緊要關頭,從來不落人後。這三位台·格拉桑也有他們的幫手,房族和忠實的盟友。
在克羅旭方麵,神甫是智囊,加上那個當公證人的兄弟做後援,他竭力跟銀行家太太競爭,想把葛朗台的大筆遺產留給自己的侄兒。克羅旭和台·格拉桑兩家暗中為爭奪歐也妮的鬥法,成為索漠城中大家小戶熱心關切的題目。葛朗台小姐將來嫁給誰呢?所長先生呢,還是阿道夫·台·格拉桑?
對於這個問題,有的人的答案是兩個都不會到手。據他們說,老箍桶匠野心勃勃,想找一個貴族院議員做女婿,憑他歲收三十萬法郎的陪嫁,誰還計較葛朗台過去、現在、將來的那些酒桶?另外一批人卻回答說,台·格拉桑是世家,極有錢,阿道夫又是一個俊俏後生,這樣一門親事,一定能教出身低微,索漠城裏都眼見拿過斧頭鑿子,而且還當過革命黨的人心滿意足,除非他夾袋裏有什麼教皇的侄子之流。可是老於世故的人提醒你說,克羅旭·特·篷風先生隨時可以在葛朗台家進出,而他的敵手隻能在星期日受招待。有的認為,台·格拉桑太太跟葛朗台家的女人們,比克羅旭一家接近得多,久而久之,一定能說動她們,達到她的目的。有的卻認為克羅旭神甫的花言巧語是天下第一,拿女人跟出家人對抗,正好勢均力敵。所以索漠城中有一個才子說:
“他們正是旗鼓相當,各有一手。”
據地方上熟知內幕的老輩看法,像葛朗台那麼精明的人家,決不肯把家私落在外人手裏。索漠的葛朗台還有一個兄弟在巴黎,非常有錢的酒商;歐也妮小姐將來是嫁給巴黎葛朗台的兒子的。對這種意見,克羅旭和台·格拉桑兩家的羽黨都表示異議,說:
“一則兩兄弟三十年來沒有見過兩次麵,二則巴黎的葛朗台先生對兒子的期望大得很。他自己是巴黎某區的區長兼國會議員,禁衛軍旅長,商事裁判所推事,自稱跟拿破侖提拔的某公爵有姻親,早已不承認索漠的葛朗台是本家。”
周圍七八十裏,甚至在安越到勃洛阿的驛車裏,都在談到這個有錢的獨養女兒,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當然是應有之事。
1817年初,有一樁事情使克羅旭黨彰明較著地占了台·格拉桑黨上風。法勞豐田產素來以美麗的別莊、園亭、小溪、池塘、森林出名,值到三百萬法郎。年輕的法勞豐侯爵急需現款,不得不把這所產業出賣。克羅旭公證人、克羅旭所長、克羅旭神甫,再加上他們的羽黨,居然把侯爵分段出售的意思打消了。公證人告訴他,分成小塊的標賣,勢必要跟投標落選的人打不知多少場官司,才能拿到田價,還不如整塊兒讓給葛朗台先生,既買得起,又能付現錢。公證人這番話把賣主說服了,做成一樁特別便宜的好買賣。侯爵的那塊良田美產,就這樣地給張羅著送到了葛朗台嘴裏。他出乎索漠人意料,竟打了些折扣當場把田價付清。這件新聞一直傳播到南德與奧萊昂。
葛朗台先生搭著人家回鄉的小車,到別莊上視察,以主人的身份對產業瞥了一眼。回到城裏,覺得這一次的投資足足有五厘利,他又馬上得了一個好主意,預備把全部的田產並在法勞豐一起,隨後,他要把差不多出空了的金庫重新填滿,決意把他森林的樹木一齊砍下,再把草原上的白楊也出賣。
“葛朗台先生的府上”這個稱呼,現在你們該明白它的分量了吧。那是一所灰暗、陰森、靜寂的屋子,坐落在城區上部,靠著坍毀的城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