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巴黎的堂兄弟(2)(2 / 2)

“烤了火,暖和了嗎?”

“舒服得很,伯父。”

“哎,娘兒們到哪裏去了?”

他已經忘了侄兒是要住在他家裏的。

這時歐也妮和葛朗台太太正好回到堂屋。

“樓上什麼都端整好了吧?”老頭兒的心又定了下來。

“端整好了,父親。”

“好吧,查理,你覺得累,就教拿儂帶你上去。我的媽,那可不是漂亮哥兒住的房間哦!原諒我們種葡萄的窮人,都給捐稅刮光了。”

“我們不打攪了,葛朗台,”銀行家插嘴道,“你跟令侄一定有話談。我們走了。明兒見。”

一聽這幾句話,大家站起身來告別,各人照著各人的派頭行禮。老公證人到門口找出燈籠點了,提議先送台·格拉桑一家回去。台·格拉桑太太沒料到中途出了事,散得這麼早,家裏的當差還沒有來接。

“太太,肯不肯賞臉,讓我攙著你走?”克羅旭神甫對台·格拉桑太太說。

“謝謝你,神甫,有孩子招呼我呢。”她冷冷地回答。

“太太們跟我一塊兒走是沒有嫌疑的。”神甫說。

“喂,就讓克羅旭先生攙著吧。”她的丈夫接口說。

神甫攙著美麗的太太,故意輕快地走在眾人前麵。

“這青年很不錯啊,太太,”他緊緊抓著她的胳膊說,“葡萄收完,籃子沒用了!事情吹啦。你休想葛朗台小姐了,歐也妮是給那個巴黎人的囉。除非這個堂兄弟愛上什麼巴黎女子,令郎阿道夫遇到了一個最……的敵手……”

“別這麼說,神甫。回頭他就會發覺歐也妮是一個傻姑娘,一點兒嬌嫩都談不上。你把她打量過沒有?今晚上她臉孔黃得像木瓜。”

“這一點也許你已經提醒堂兄弟了?”

“老實不客氣……”

“太太,你以後永遠坐在歐也妮旁邊,那麼不用對那個青年人多說他堂姐的壞話,他自己會比較,而且對……”

“他已經答應後天上我們家吃晚飯。”

“啊!要是你願意的話,太太……”神甫說。

“願意什麼,神甫?是不是想教壞我?天哪,我一生清白,活到了三十九歲,總不成再來糟蹋自己的聲名,哪怕是為了得蒙古大皇帝的天下!你我在這個年紀上都知道說話應該有個分寸。以你教士的身份,你的念頭真是太不像話了。呸!倒像《福勃拉》[8]書中的……”

“那麼你念過《福勃拉》了?”

“不,神甫,我是說《男子可畏》那部小說。”

“啊!這部書正經多了,”神甫笑道,“你把我當做像現在的青年一樣壞!我不過想勸你……”

“你敢說你不是想替我出壞主意嗎?事情還不明白?這青年人固然不錯,我承認,要是他追求我,他當然不會想到他的堂姐了。在巴黎,我知道,有一般好媽媽為了兒女的幸福跟財產,不惜來這麼一手;可是咱們是在內地呀,神甫。”

“對,太太。”

“並且,”她又說,“哪怕是一萬萬的家私,我也不願意用這種代價去換,阿道夫也不願意。”

“太太,我沒有說什麼一萬萬。誘惑來的時候,恐怕你我都抵抗不了。不過我認為一個清白的女子,隻要用意不差,無傷大雅的調調情也未始不可,交際場中,這也是女人的一種責任……”

“真的嗎?”

“太太,我們不是都應當討人喜歡嗎?……對不起,我要擤一下鼻子。真的,太太,”他接下去說,“他拿手眼鏡照你,比他照我的時候,神氣似乎要來得親熱一些;自然,我原諒他愛美甚於敬老……”

“顯而易見,”所長在後麵用他粗嗄而洪大的聲音說,“巴黎的葛朗台打發兒子到索漠來,完全是為了親事……”

“那麼堂兄弟就不至於來得這麼突兀了。”公證人回答。

“那倒不一定,”台·格拉桑先生表示意見,“那家夥一向喜歡藏頭露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