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渺渺茫茫恍若隔世(1 / 3)

還在沉思著,前麵已是大門了,後麵有名朱衣小婢氣喘籲籲地跑來,說老夫人請她。

老夫人微笑著看她,依然優雅端莊的氣韻。發髻梳理得很光滑,露出一簇青溜的烏雲,環翠鳳釵銜下翠紅欲滴的流蘇,一截雪青色細紋百福圖緞的裙擺,牽起一雙小而精致的鳳頭鞋。她走近椰兒握住她的手,身上有一股子奇異的香味,椰兒仿佛在哪裏聞到過。

“不見你心裏就不好過。”老夫人感歎道,“你是個實心眼的好孩子,卻總讓老身想起自己的女兒。”

“我像你女兒嗎?”椰兒笑著問。

“一點都不像。”老夫人嗬嗬笑起來,“她又矯情又傲氣,沒你那份安靜。”

“她一定是出嫁了?”椰兒見元公子府少有女眷走動,猜想老夫人的女兒必定嫁了個好人家。

老夫人似被觸動,隨即輕描淡寫道:“死了。”說完,揮了揮手,似乎那事情不屑一提。可椰兒看到,老夫人慈眉善目裏分明剪過一絲淩淩的光。

她有點怔忡,老夫人又說話了:“夜郎這孩子,老身看著他長大,自然心疼他。他對你動了心,老身並不反對,就怕他……他父親不會接納你。”

椰兒一聽垂下了頭,老夫人似乎感到自己話語太多,拉椰兒在榻上坐了,往緬玉香爐裏放了香片,周圍彌散著一種醇厚的香氣。

空氣似乎凝滯不動,椰兒感到了一陣又一陣的困意,腦子暈乎乎,身子又似軟綿綿的。眼前的老夫人還在絮訴著什麼,一張嘴開開闔闔,俱不清晰。

依稀中,赤睿濤端端地坐在對麵注視著她,眼眸如清寒的春夜。他輕輕地抬起了她的雙腳,呢喃地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整個表情恍若晚露般濕潤而憂傷。椰兒很想實實在在地感受那種溫暖綿柔的滋味,可是整個身子如泡沫漂浮得那麼遠。她掙紮著想喚他的名字,喉嚨裏卻被一種蒼涼的東西梗住,眼淚便掉了下來……

田野裏的風順著車簾吹了進來,耳際裏是車輪單調而蠻橫的碾石聲,椰兒一打激靈,醒了。

她直起身掀簾子望去,馬車正急駛在回都城的道路上。太陽正往西天墜去,把整個田野染了一層橘紅,看過去愈為壯觀,奇麗。

“姑娘這一路睡得好沉,再過二個時辰都城就到了。”馬車夫聽到後麵的動靜,爽朗而笑。

椰兒失神地望著西邊的霞光,元公子府最後一幕浪一樣拍打著她的神經。是夢境?還是真實?那種暈糊感又上來,她閉了閉眼,咀嚼著元公子老夫人說的話。

“夜郎這孩子,老身看著他長大,自然心疼他。他對你動了心,老身並不反對,就怕他……他父親不會接納你。”

“你要是心裏有我,為何不敢麵見我?難道你也怕了……”她低喃著,滿心荒涼。

珠兒在偏門等了足足兩個時辰,椰兒換衣服一道回輕水宮時,夜幕已降臨。魏王府又安靜下來,連周邊的林鳥也少了啾鳴。兩個人急急地走著,直到看見輕水宮的月亮門,椰兒才定下心來。

“怎麼樣,邢妃那裏有沒有動靜?”她問珠兒。

珠兒笑著回答道:“邢妃估計又變老實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椰兒不禁舒了口氣。

珠兒忽然想起了什麼:“中午尺妃娘娘來過,說是明晚去宮裏,要您早些作準備。”

椰兒腦子嗡的炸開,自己滿腦子想著元公子的事,差點將這麼重大的宮宴給忘了。尺妃雖對自己客客氣氣的,要是問起來露了破綻,也會起疑心的。

“我有那麼傻嗎?”珠兒笑道,“我說娘娘去果園那邊的工房找畫樣去了,尺妃還誇你的針繡好呢,沒多問就走了。”

椰兒聞言忐忑不安的心才平靜下來,加上沿途勞頓,喚珠兒去廚房盛了碗小米粥,盥洗後早早的寢下了。

翌日天色未暗,尺妃一身光鮮過來了,看椰兒打扮整齊,笑道:“第一趟進宮隨我過去就是,悄悄走,別讓邢妃知道,不然又鬧了。”

宮車一路載著她們,街麵上有零星的燈光亮起來,椰兒隔老遠的就看見了紅牆碧瓦的皇宮。此時又是八月中旬,皇宮周圍被澄澈清華的夜色照著,虛浮冥蒙的光輝裏,隱約有笙簫聲傳來,厚重幽深的宮門上結采懸花,下麵有青衣宮人夾道迎接,這讓椰兒想起春天的那次選秀,心裏渺渺茫茫的,有恍若隔世之感。

尺妃並未往宴殿走,而是帶椰兒走過一段甬道,過了迂廊,但見一座飛簷三重的殿閣,蒙蒙夜色中愈顯崔嵬深重。有宮女提著琉璃紗燈過來迎接,尺妃熟門熟路走得輕快,椰兒好容易跟上,隻聽得尺妃的環佩聲玎玲作響。

前麵兩廊明角燈亮著,寢殿裏有人從裏麵揭了簾子,椰兒跟著尺妃進去,一股濃鬱的沉香撲鼻。山水錦繡幔帳下,王後端坐在大鸞鏡麵前,一身繡五彩金鳳的正紅朝服,精美的鳳尾,珍珠如意插滿發髻,全身光華散采,映得滿殿都染了淡淡的紅。

尺妃和椰兒上去福禮,王後站起身淺笑道:“難得一起說說話,快起來。”說著攙住尺妃,挽了她的手,“新王又不來了?唉,這宮宴……他何時會上心?”

稍歎一聲,方瞟了垂眉的椰兒一眼,輕輕言道:“邢妃沒來也好,鬧喳喳的。”

她們邊淺言笑語,邊挽手款步往宴殿方向走,把椰兒晾在了後頭。椰兒沉默地跟隨著,花氣融融間,前麵那兩名高髻雲鬢的麗人姿態高揚地走著,逶迤垂地的層層錦緞裙擺,拖走了一地的貴氣。

夜宴開在波光掠影的碧池畔,殿簷下、八角亭邊、樹林中,都掛滿了精巧別致的彩繪宮燈,皇親國戚早已濟濟一堂,周圍衣香鬢影、花團錦簇,歡聲笑語在池畔漫散,連盞盞鎏金蓮紋燭台上的蠟燭,也被染暈似的,在微風裏歡快地搖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