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倫,六月。
希拉城,阿卡德私宅。
站在花園寢殿的遊廊外,小巴布憂心忡忡地看著寢殿的內間,當然從這裏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小巴布的主人蘇納姆正在和弟弟阿卡德談話,說是談話,或許還不如稱為爭吵更適合。
小巴布是波魯多人,今年14歲,有著卷曲的金發和明亮的藍眼睛。
他被奴隸販子從遙遠的家鄉帶到神門之都——雄偉的巴比倫。
因為家貧撫養不起10個孩子,排行中間的小巴布被母親親自送到奴隸販子手裏。
他的淚早已流幹,被親人出賣的痛苦,使得這個活潑伶俐的孩子變得內向敏感。
三個月前,阿卡德在奴隸市場以高價買下他。
“從今天起,你的命是這位主人的。”斜躺在碧玉鑲嵌的扶椅上,阿卡德對小巴布說道。
他口中的他,正是坐在斜對麵寬椅中的蘇納姆。
聞言,蘇納姆抬起頭瞥了一眼小巴布,淡淡地說:“不用。”
“我的兄長。”
顯然心情很好,所以阿卡德隻是用調笑的語氣。
“看看這屬於波爾多人的卷曲金發和藍眼睛,在‘黑頭’的巴比倫尼亞,這是罕見的顏色,我還以為你會喜歡。是不是這孩子不夠漂亮?如果你不滿意……”
阿卡德揮揮手,旁邊的侍從撲了過來,牢牢壓住小男孩稚嫩的雙臂。
“那就殺了他。”
阿卡德的語氣裏甚至沒有殺氣,他是在說一件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事。
“孩子,抬起頭。”
聽到弟弟如此輕視人命的放言,蘇納姆有些無奈地開口。
這些話在小巴布心中激起了無限的恐懼。
不,他還不想死,在沒有掙到錢,沒有能回到家鄉之前,他不想死!
“抬起頭,別怕。”蘇納姆的聲音冰冷但是柔和。
小巴布狠狠心,抬起了頭。
他看到細葉萌發的聖柳下,以藍色的軟墊鋪襯的寬椅中坐著一個清秀蒼白的男子。那男子身穿巴比倫傳統樣式的紫色開襟家常服,裏襯紅色緊身直筒衣,腳踏金拖鞋。
他的衣襟上繡滿銀色的開枝玫瑰,衣角和腰帶點綴著銀色的穗帶,鮮豔的色彩更襯出他膚色的雪白,雖然沒有佩帶珠寶首飾,可是他本人卻比任何珍寶更為耀眼。
從頭頂對分的黑發柔順地披散在胸前,卻沒有如同其他貴人們一樣撒上金粉,因而泛著烏亮的光澤。
他秀美的唇緊抿,修長、眼角上挑的眼睛明明是冷峻的天青石色,但在此時卻多了一股難言的溫柔。
“好吧,留下他。”蘇納姆不再拒絕。
這句話改變了小巴布的命運。
從此以後,小巴布對蘇納姆忠心耿耿,盡心盡力地照料蘇納姆的生活起居。
是的,他非常愛戴他的主人,雖然蘇納姆從來不笑,神情非常冷漠。
但是許多疑問填滿了他的小腦袋,他聽說蘇納姆主人是弟弟的債務奴隸,但他不明白為什麼主人要被軟禁在花園,連一步都不許走出,還有那些在仆人之中口耳相傳的可怕謠言……
阿卡德在歡好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仆人靠近寢殿,小巴布也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寢殿內的兩人又一次陷入僵持。
阿卡德惱火地走來走去,這間屋子以前是美娜和蘇納姆共用的寢室,美娜消失後,便成為阿卡德經常出現的地方。
蘇納姆坐在椅上,連看都不看阿卡德一眼。
“你到底想怎樣?!”阿卡德有些壓不住火了,他衝到蘇納姆麵前,強迫抬起他的下頜。
“告訴我,美娜在哪?”蘇納姆的聲音有些悲哀。
“你是不是殺了她?”
“沒有。”
“那就帶她來見我。”
在半年前那個雨夜之後,阿卡德仿佛守護寶物的惡龍,把蘇納姆關在名為花園的牢籠裏,徹底隔絕了蘇納姆與外界的聯係,直到帕蘇爾第一次冒著危險潛入這裏,蘇納姆才知道美娜被賣掉,這令他非常痛苦。
此後他多次試圖問出美娜的下落,卻始終沒有結果。
蘇納姆罕見的情緒波動卻刺激了阿卡德,他忍不住惡語相向。
“你那麼想見她?她可是厭倦你這個沒用男子,和管家拉曼雙宿雙飛的女人。”
阿卡德冷笑著說出最能刺傷兄長的話。
“我討厭她。那個受盡寵愛,不知險惡的蠢女人,可是我不會殺她。折磨她,就是折磨你。對嗎,蘇納姆,即使你從未愛過她……”
阿卡德俯到蘇納姆的耳邊輕聲說:“你看起來冰冷,但是很溫柔,對朋友、對老婆,連對那個外國來的小奴隸都是……兄長,為什麼不把你的溫柔分給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