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亮的夜晚。稀落的星辰發出微弱的光。無邊的沙海映著光,白色的沙仿佛每粒都是單獨的發光體。
月神南那熄滅了他的光輝。
頭戴新月冠冕的神明不曾出現的時刻,失去了月神守護的蘇納姆獨自走在沙漠上。
神明不會永遠陪伴凡人,除了人類自己,還有誰會是這短暫生命的主宰。
在人生裏,蘇納姆從不畏懼,他隻有疑惑。
生與死,是屬於天空與大地的秘密。
歲月摧毀了最堅固的神廟,人間不曾出現過永恒,誰能說清人類掙紮求存的意義?
這是什麼地方?
我走了多久,幾天、幾年?——蘇納姆不停自問,然而天地無聲、沒有回答。
每邁一步,白色晶瑩的尖銳沙礫就會割傷他光潔白皙的腳踝,無數深刻的傷痕帶來火辣辣的痛楚,鮮紅的血順著肌膚細膩的紋理流下,可是當他抬起腳時,傷口、鮮血、痛楚仿佛從未出現般消失了,惟有恒久的寂寞和孤獨吞噬著他的心。
就算承擔了重擔,就算充滿了罪孽,他始終努力活著,不後悔不畏懼不氣餒,就算人生遍布無奈與苦痛的荊棘,蘇納姆仍然不屈地走著。
這個世界是我的夢想,連死亡都無法終結的掙紮——不停地重複這一切,使他感到虛弱無比,微弱的星光下,蒼白的肌膚變得透明,甚至可以看到血液的脈動。
[惟有活著,人才有夢想,惟有夢想,人才能改變世界。]
多年來,他的心始終如一。
他不想讓吉爾迦美什王的悲劇重演,但是他的力量是薄弱的。
吉爾迦美什王——失去了摯愛的偉大王者,當朋友恩奇都的溫暖從他的懷抱裏消失,死亡帶來了神奇的傳說。
[人類,無法抗衡必死的命運。]
有人這樣對偉大的吉爾迦美什王說過。
[人,貪婪又渺小的生物,掙紮著抓住不屬於他們的東西,總是試圖抗衡他們的命運。]
有人這樣對渺小的蘇納姆說過。
吉爾迦美什王有他的答案,而蘇納姆,又是如何回答的?
沙漠的遠方傳來孩童的哭聲。
這是……熟悉的聲音……是……阿卡德?
我的弟弟在哭泣。
心仿佛被無形的手緊緊揪住,蘇納姆振作精神,他快步跑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穿著黑色喪服的小男孩坐在地上,黑色的發擋住了前額。
“阿卡德?”站在男孩麵前,蘇納姆小心翼翼地問。
男孩抬起頭,他是個深色皮膚,黑發黑眼,俊秀的男孩子,容貌宛如馬杜克神禦下小天使,然而此刻孩子的眼中盈滿了淚水,以及亙古以來被亡者拋下的生者擁有的同一種痛苦與孤寂。
“別哭,你還有我,我會和你在一起,阿卡德。”
蘇納姆的心充滿了哀憫,那是對命運的無奈和對弟弟的摯愛。
男孩撲進他的懷中,淚水浸透了他的衣服。
“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嗎,哥哥?”清脆的童音問道。
“是的,我和阿卡德,我們會永遠在一起。”蘇納姆試圖用一個微笑來證明。
“謊言!”
童音化為成年男子低沉的聲音,他的聲音蘊涵著火山岩漿般的憤怒。
穿著黑衣,站在白色沙漠上的俊偉男子,緊緊地抓住蘇納姆的手腕。
“你騙了我!背叛我,任我被親屬嘲笑,從父親的靈前趕走我!”
“不!”
蘇納姆捂住額角:“請你不要說了……”
明知他會恨,為什麼在早已麻木的心最陰暗的那個角落——還是會湧起絕望?!
手被緊緊握住,星辰用冷漠的眼打量這對兄弟,暗淡的光照在被欲望扭曲的臉上,阿卡德深深凝視著眼前的人,用低沉的混入欲望的嘶啞聲音訴說:“我會要你……折磨你,直到永遠!”
“停止吧!這種事……祖先和神明都不會原諒我們!”
“他們最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粗暴地扯去他的衣服,將他壓在尖銳的沙礫上,阿卡德被欲望感染的高熱的手輕輕地撫摸起暴露在星光沙海間的雪白的背部,以及那個醜陋的黑色烙印。
我在慢慢死亡——蘇納姆感到全身被刺破無數個洞,從那無數個洞裏正流出他有限的血,鮮豔的血色浸透了白色沙礫。
我們的吻總是帶著血味——他感受著阿卡德的吻和手,感受著他的體溫,他的侵入,以及他的可怕的掠奪……
“我想看看你卑鄙的心腸是什麼做的,滿足我吧,哥哥。”
阿卡德輕輕舉起一把黃金匕首,金色的流光劃過,濺起絢麗的血之花。
“真漂亮。”
阿卡德低語:“不管多麼惡毒的人,血還是很美麗。”